第四章

一连下了两三天雨，沈思礼想去买菜也没能去成，天天点外卖，看看自己的余额，她这个月生活费她爸爸还没给。

        沈思礼不想承认，她妈妈总说她遗传她亲爹的习性，她一开始很气愤，但是她自己知道，如果她气愤就只能说明妈妈说的话是事实。

        沈思礼亲爹是个爱吹牛逼轻浮不靠谱而且很幼稚自大的，赌徒。

        沈思礼没办法快速改掉这些性格上的习惯，但是她不碰赌，也不感兴趣。

        也因此她的生活费总是不稳定，她爸爸给她两千块钱，到第二个月，沈思礼准时向他要钱，他会勃然大怒，劈头盖脸骂沈思礼败家子，有多少花多少，不知道存钱，刚给的就用完了，沈思礼以前会发脾气顶嘴，她发现这样并不能使父亲更快给她，因为他也没钱，只会换来他口不择言地对她发脾气，夸大其词说他一年在沈思礼身上花五六万，放屁，他有的时候给不出钱还让已经离婚的妻子代给，吹牛说自己有款没收到，收到就会还给她，还个屁。

        还骂沈思礼长得像头猪，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养条狗都比养她强。

        沈思礼并不会因这些话受伤，她从小到大听到的辱骂不胜其数。她妈妈虽说跟爸爸不是一个性格，可她母亲也是个幼稚的人，说话口不择言，上头的时候骂沈思礼跟她已经离婚的老公不相上下。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都不会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他们都觉得沈思礼是他们生下来养到大的，比起他们打骂，沈思礼更应该对他们的生养之恩感恩戴德。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沈思礼经常觉得好笑。

        所以沈思礼心里跟他们并不亲近，但沈思礼更不愿意跟妈妈相处，妈妈的世界里只有她，专制而又强势，她的生活重心仿佛只有沈思礼，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给沈思礼一买就是几千的衣服，最喜欢道德绑架，会把自己的付出装裱成负担压在沈思礼身上，所以沈思礼从来不找她要钱，从来是找父亲。

        父亲虽然混蛋，但是他就像是一个小孩，沈思礼只要哄着他他不会骂她，也会给她钱。

        沈思礼到后来就每次都哄着他，说爸爸我爱你，谢谢爸爸，爸爸辛苦啦。

        沈思礼不喜欢回复母亲，也不喜欢接父亲的视频电话，不想搭理的时候就沉默，然后说她这边网不好，很卡。

        后来沈思礼的妈妈发现沈思礼表情不对的时候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说你网不好吧？那我挂了。

        沈思礼都没来得及说话她妈妈就自己挂掉了，这时候沈思礼又觉得母亲可怜，可是想想年少的时候她对沈思礼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沈思礼就会收起自己泛滥成灾的同情心。

        沈思礼一个人住，住在父亲没输完家产之前给奶奶买的房子里，小城市房价本就不贵。一开始沈思礼执意一个人住过来的时候全家都反对，尤其是她的母亲，她在这个城市也有一套房子，她控制欲很强，她不愿意沈思礼住在她已经离婚的那家人的房子里，她要沈思礼住在自己买的房子里，她愤怒暴躁，甚至打电话到她奶奶和姑母那里，游说她们来骂沈思礼，还打电话给那个已经离婚的老公，全家人都打电话来骂沈思礼，沈思礼那段时间多少有些绝望，她奶奶甚至威胁她不给她第二道门锁的钥匙，说这套房子是她的，不是沈思礼的。她爸爸也打电话来骂她，问她谁允许她住到那里来的，他买的房子他说不许住就不许住，滚回她妈妈那里去。

        这种无力绝望的感觉，沈思礼并没有退缩，她一边苦笑一边自嘲，说这破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但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重蹈覆辙，跟所有人作对，她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开始实施计划，她先游说她那个便宜老爸，心平气和说她会做饭会打扫家务，不想住在妈妈那里是因为继父每天在工地上做完事回来需要早点休息，而她喜欢熬夜，会打扰他休息，而姨母家她也会打扰他们休息。随后立马怀柔政策，说知道爸爸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可以好好照顾自己了之类的。她那暴躁而又头脑简单的老爸很快就被说服，比起心机，她暴躁幼稚的母亲根本比不上她，否则怎么会跟她父亲离婚了还在吵架呢。

        沈思礼很快就想好借口，开始给她的奶奶打电话，沈思礼奶奶虽然是一个文盲，但是她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在农村里是那个谁家里有矛盾就会被喊去主持大局的人，沈思礼的心机和看人眼色的本事都是跟她奶奶学的，她知道自己玩心机肯定玩不过她奶奶，她也知道她奶奶再怎么有心机，却始终是一个农村妇女，心眼很小，她就说，她小学的时候在姨母家寄宿过一段时间，那个大姨夫和小姨夫不太喜欢她，她不想去他们家住。

        果不其然，她奶奶立马就生气了，说，你就在我这住着，不想去就不去！

        沈思礼心情一下就愉悦了，她知道自己不用给别人打电话了，因为奶奶是长舌妇，她会去昭告天下的，不出意外，除了沈思礼妈妈这边的人，上到姨婆，下到姑姑，全都会知道这件事，但是沈思礼不在意，她只管自己。但她不会跟父亲用这个理由，因为父亲是个大脑简单意气用事的人，他会直接打电话给沈思礼的妈妈把沈思礼的妈妈骂一顿。

        于是沈思礼就在这套房子里住下来了，独来独往，谁都不搭理。

        按照沈思礼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性格，她毕业后应该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没有归属感，大学那会儿放长假的时候，室友们早早就买好票期待着回家，只有沈思礼平平淡淡，除非她母亲给她转钱她才会在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买票回去，她离家四年，就算是在被”孤立“的那段时间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家，一次都没有。她妈妈也曾无意间提及，你这孩子，怎么从来不想家。沈思礼笑笑，什么也没说。

        可惜，沈思礼学会了去感受爱，去接受爱，去给予爱。即便是她不喜欢的，厌恶的，但是沈思礼依旧感受到，那些东西，是爱，她不愿意接受更多，所以即便现在她留在她们身边，她依旧无意识地在抗拒，在疏离。但是她会还的，这些爱就像她欠下的债，压在她身上，她之所以选择毕业回到这个城市，就是因为她想通了，她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她选择将自己留在她们的身边被她们束缚着，这是她为她们的爱做的做大的努力。

        纵观沈思礼的生活，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情绪低落，除了她的亲人。

        沈思礼翻看余额，有些苦恼，沈思礼的表妹想跟沈思礼去一趟毕业旅行，沈思礼表妹是一个很娇气的女孩，从小就娇生惯养，她小时候在她家寄宿的时间是最长的，她永远记得在二年级的雨天，她跟表妹玩闹，表妹生气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表妹哭着把沈思礼的鞋丢到雨中让她滚出她的家。那是幼年的沈思礼第一次感受到寄人篱下的感觉，以致于后来很久，她都觉得自己没有归属感。

        沈思礼的表妹从沈思礼的层面上来讲是个妈宝女，她不懂为什么表妹可以什么都跟妈妈说，甚至高中的时候她给表妹取昵称叫胖胖，某次姑母突然严辞令色说沈思礼怎么能给妹妹取”胖胖“的昵称，别人这么叫你你舒服吗？

        沈思礼觉得震惊无语且生气，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表妹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样教训沈思礼，她也觉得自己做错了，就私下讨好沈思礼，沈思礼简单地说了她两句就没有再计较，但是沈思礼会记得，她本来就很早就开始记事了，但是她的童年属实算不得什么愉快，所以她养成了记事但是不记情绪的习惯，她记得，但是从来不会因此烦恼自己。

        表妹没什么朋友，沈思礼高中执意要跟表妹一个学校，后来分班，表妹在文科班，她在理科班，她听说文科班的女生喜欢结小群体，就仗着自己性格讨喜，跟文科班的姑娘们浅浅结交了一下，后来经常在早读给表妹送早餐，甚至表妹的班主任会帮忙叫表妹出来，喊着李倩倩，你姐给你送早饭了，全班都知道她有个姐姐，她的姐姐偶尔还会跟班上的几个混混大姐头玩闹。

        所以后来表妹玩得好一点的那个女生受欺负了，也没人动她表妹。那个姑娘有公主病，沈思礼的表妹只能说是娇生惯养，算不上公主病。那个姑娘是真正的有公主病，干什么都要李倩倩帮她做，连打伞都要李倩倩打。沈思礼有意接触过那个姑娘，虽然沈思礼对待姑娘们总是会多照顾一点，但是没有人敢这么对沈思礼。沈思礼曾经问过一些女孩对自己的第一印象，有一部分人说沈思礼第一眼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是很有气场，看起来不太好惹那种。

        这属实出乎沈思礼对自己的定位了，沈思礼至今也没搞懂究竟是不是这样，她看起来不好惹是不是真的。

        但那个公主病的姑娘也是，虽说沈思礼会主动帮忙提东西和打伞，但是她并没有要求过沈思礼等着她，或者帮她做些什么事情。所以李倩倩后来跟她说那个姑娘有公主病的时候沈思礼很吃惊，沈思礼问李倩倩为什么那个姑娘不对她犯公主病，李倩倩也说不上来。

        沈思礼至今也不知道，自己除了会无意识跟人保持距离，是否还有什么别的毛病导致很多人也不跟她过分亲近。

        后来表妹高中升学宴的时候沈思礼自信满满，说，我就坐你同学桌就行了，你同学我都认识！

        结果表妹说她没有同学桌，沈思礼疑惑，那朋友桌呢？

        表妹玩着手机，没有。

        沈思礼不可置信，那那那同龄人呢？你那几个初中玩得好的也行，我都可以的！

        没有。

        沈思礼觉得震惊，表妹竟然一个朋友都没有。

        其实如果李倩倩不是沈思礼表妹，沈思礼也不可能跟她玩的，她看不上李倩倩的，娇生惯养，活在虚拟世界，整天就追星。向来都是沈思礼挑选别人，如果李倩倩不是她的表妹，她早就把她刷下去了。

        但是李倩倩是她表妹，她只能无限宠溺，比起说是表姐，沈思礼更像是表哥，喜欢逗她玩，纵容李倩倩对她发脾气再去哄，会满足李倩倩的一切要求。

        但是李倩倩总是对沈思礼发脾气，还会添油加醋跟姑母说，沈思礼很讨厌，但是又没办法，她总感觉李倩倩没朋友，一放假就在家追星追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很可怜，总是会忍不住去找她出去玩。

        她感觉自己是李倩倩世界里唯一的一个同龄人。

        沈思礼当然知道不是，但是她这个感觉已经根深蒂固了。

        沈思礼看着表妹给她发的美食攻略，毕业旅行肯定是不行了，所以沈思礼打算先去表妹现在正在工作的城市玩一下。

        表妹也是今年毕业，表妹高考那会儿是艺考生，大学读的钢琴专业，在一个一线城市小学当音乐老师，每天被熊孩子折腾得脾气更加暴躁了。

        沈思礼不喜欢看这些东西，她觉得表妹在那个城市读了四年的书，应该很熟悉了才对，而且那是她的城市，按道理来讲是她来安排自己才对，为什么还要沈思礼自己去挑选。

        但是表妹很生气，发脾气说，你自己选嘞，我怎么知道你想吃什么嘞？你就看一下啊，有这么难吗？

        沈思礼说她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但是表妹很犟，尤其是在家里人面前，典型的窝里横，平常跟室友一起怂的跟什么一样，又乖又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心里有意见也憋着，回家跟妈妈吐槽。

        不过没有主见倒是从小到大的，跟沈思礼在一起的时候就干脆甩给沈思礼做选择，沈思礼不选她就发脾气。

        沈思礼都习惯了，就随随便便地选了几个。

        李倩倩属于那种干什么一定要有计划的，她认认真真看店铺位置，查看路线，距离相近的就同一天去吃。

        沈思礼就是那种随心所欲的，很远就不去，走到店门口结果发现另外一家看起来不错就去那一家，好在李倩倩没什么主见，沈思礼想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因为沈思礼很少踩雷，就算出现什么问题沈思礼心态也会很好，总能找到处理的办法，因为没有什么情况是沈思礼觉得不可以接受的。就算是淋着瓢泼大雨沈思礼都会笑得很开心说，妹妹你平常能有这种机会接受大自然的洗礼吗？我们好像青春疼痛文学里面的悲伤女主啊哈哈哈。

        不仅是李倩倩，只要是跟沈思礼在一起的女孩，总是会跟随沈思礼的脚步走，因为沈思礼总能把别人的情绪照顾得很好。因为沈思礼自己的情绪就很好，人是会被互相影响的，包括沈思礼，所以沈思礼不喜欢跟兴致不高的人在一起玩，很煎熬，她有多容易影响别人，就有多容易被人影响。

        看一了眼天气，沈思礼决定就在月末去好了，反正，大不了用某呗嘛。

        饿死我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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