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边鸟不可望
在我和赵扬青坐着大眼瞪小眼对视了有半晌之后。
我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伸出双手撑住额头。我实在不敢相信，进了部队之后的赵扬青，变化居然比读军校时候的变化还大。
我把手放下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煞有介事地问道。
“赵扬青，你在部队都干了些什么啊，完全变了个样，我在校门口的时候都差点没认出来。”
不怪乎我会有这样的言论，时间回溯到尴尬的半个小时前。
半个小时前，七点零五分，我紧赶慢赶最终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我内心吐槽着程昱的耽误事，朝着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运动t恤沙滩裤，脚上还配了一双洞洞鞋，我不免得内心吐槽，这简直堪比李柏临那个土豪带奶奶去海滩度假时候的打扮了。我不由得砸了咂嘴，感慨什么时候部队的路子也这么野了。但是怎么说呢，毕竟还是自己的好兄弟，别人嫌弃我也不能嫌弃啊。秉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牺牲精神，我小跑着冲过去，一跃搭在了那人肩膀上。
“赵扬青！”
我开心地叫道，殊不料转过身来是一张满是痘痘的陌生脸庞。
我一时之间尴尬地无所适从，讪讪地把手放下。那陌生男生正要发火，换了是谁突然遇到这样从天而降的惊吓也会有点脾气。那男生伸手就要推我，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但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我精心准备的增高鞋也来使绊子。我一崴，身体失平衡，糟糕，要摔了。常年缺乏锻炼的我在这一刻甚至来不及伸出手给自己做一个缓冲，但却在脑海里演习了无数次当众出糗的惨况，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很快“某新研究生在正门口摔了个底朝天”就会成为贴吧上津津乐道的新闻，说不定还会有视频。
但是，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我被某个人揽进了胸膛，一个充满干爽气息的怀里。这人身形高大，可以感受到衣服下的强健有力，但却不是那种肌肉喷张的魁梧。
我被赵扬青揽在了怀里，他没有松手，轻笑了一声，气息从胸膛振动而来，我听的很真切。
他伸手挡住了陌生男，略含歉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而后松开了揽住我的手。
“不好意思啊兄弟，她认错人了。”
我仔细打量了赵扬青。他的头发剃成了寸头，更显得五官棱角分明，比前两年见他时的青涩大学生样更英气了。皮肤晒黑了些，但还是很健康的小麦色，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配运动裤，看着是高高瘦瘦，但就我刚刚靠的那一下，军队的锻炼绝对是卓有成效的。反观我之前认错的陌生男，虽然也不矮，但是看着就是缺乏锻炼的虚胖。
在我打量赵扬青的同时，那陌生男也在打量着他。在确信自己同赵扬青的实力悬殊过后，他色厉内荏的抛下一句，“下次管好你女朋友”就仓皇离开了。
“诶，不是，她不是”
不待赵扬青解释清楚，我倒是毫不在意这误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暗自感慨今天这双增高鞋是穿对了。
“所以你其实是早就来了？你看见我了你不叫我？就让我去拍那个男生？”
面对我连续多个质问，赵扬青将菜单递给了服务生，倒了一杯水推到我面前。
“这不是大半年没见了，看你毫不犹豫地朝那人走去，我就好奇后面会怎么样嘛。”
一张嘴，赵扬青还是那个赵扬青，熟悉的配方，熟悉的人，一点儿也没变。
我看着服务生将菜送上来，很丰盛，但是都毫无二致的没有葱。这显然不是餐厅准备的，而是有人精心要求的。我看着赵扬青，端起水喝了一口，又好像有点地方不一样了。
“说说吧，你读了军校又进了部队，总归有一些有趣的经历吧。这些年咱们碰面匆匆忙忙，也没能好好聊一聊天。”
我放下杯子，不经意地问起他。多年未能畅快叙旧的朋友，谈来谈去无非不就是共同的往昔和对方未曾参与的近况。
我和赵扬青前些年的交流还是很多的，那是刚刚离开裕中的时候，大家离开了熟悉的故乡，奔向了四面八方。我去了帝都，他去了津城，相距不远，我们常在微信上聊天，有时他还会和其他朋友一起，花上半个小时到帝都来游玩。我们一起去什刹海划过船，一起去颐和园合过照在刚刚经历同亲人挚友分离的时候，他就像最忠诚的白杨，无言矗立在我内心荒芜的大漠。那段时间，我刚刚和程昱分手，我们共同的朋友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平衡关系，只有赵扬青依旧，在洞察了我和程昱之间的龃龉之后，还能毫无波澜地继续保持平衡态度。在闺蜜们都和我天南海北，只能依靠手机来慰藉的时候，只有他真真切切地站在我身边，以一种着眼未来的姿态，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出了情感的低谷。
我有很多类型的异性朋友。既有李柏临这种闺蜜型的贴心朋友，又有赵扬青这种兄弟型的可靠朋友。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进了军校就开始接受每天的军事化管理，除了开始一段时间难以适应，后面其实还是比较宽松的，等到现在进了部队，才知道读军校时候都是小打小闹。”
赵扬青抬手略尴尬地碰了碰鼻子。进了部队，对人的改变还是很大的，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赵扬青挺直的腰板。
“别问我了，你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感觉你也变了很多。”
赵扬青笑了笑，似乎已经注意到了我打量他的目光。
我尴尬地回以促狭一笑，暗自腹诽，军人就是不一样，这观察能力太可怕了。
“哎呀，这不是学外交的习惯嘛。我们老师天天教育我们，说我们是世界的观察者，这观察来观察去，就养成习惯了嘛。平时就是选修各个方向的课程，像国际法、政治学啥的，帮导师写写各种报告材料，有事就去图书馆自习看看书，没事就去参加参加社团活动，顺便去学生会指导一下学弟学妹的人生理想。”
“你的生活怎么跟我一样枯燥啊，我平时就是各种训练，体能训练，素质训练，还有思政教育啥的。那你空闲的时候干嘛呢？”
“别说，真的还就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唯一比较轻松的，大概就是每年准备外事竞赛和模拟外交大赛的时候，时间属于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抬手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水。
“我只知道你从中学开始的时候就很优秀，但那个时候的你也不会一门心思的忙着各种工作和学习，没有想到上了大学的你反倒变成了个拼命三娘。”
“那有什么办法，不让自己忙起来，成天胡思乱想，想着怎么休闲怎么放松，那就只是徒增惰性，毫无益利。再者说了，大家都不在一块，想要休闲娱乐也找不到人啊。要不是大一的时候是时不时有你到帝都来找找我，我可能真的就是在学校里面呆四年了。”
“找不到朋友？我可不信。虽然你强调了我们这些老朋友的重要地位让我很高兴，但是吧，你从来都是那种轻轻松松就混得风生水起的人，想找个朋友谈谈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赵扬青把装有西蓝花灼虾仁的盘子往我面前推了推，他还记得我喜欢吃虾。
我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人之一生，能够有几个这样洞悉你的一切，还能毫无保留地默默关心你的朋友？
“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一二。”
我老神在在地抛下这么一句话，就拿起筷子开始夹虾仁吃。
“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玄乎了。”
赵扬青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
“学外交的人自然要对诡辩这种东西有所了解。你是不知道，平时到导师那去就要具备这种语言艺术，导师们会用各种诡辩的办法来攻击你语言的漏洞，简直就是折磨，上完一节课感觉价值观和世界观都快保不住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很快，一顿晚餐就在我和赵扬青的聊天中过去了。
我端着一杯柠檬水小口地抿着，听着赵扬青避重就轻地讲述他们这次联合军演的项目。
“叮咚。”
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有信息进来。
我放下杯子，拿起手机，赵扬青也很有眼力见地停下了讲述。
“是谁给你发消息了吗？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是温柠。我今天出门前让她今天晚上社团招新的时候帮我报一个填下表。”
我把手机转向赵扬青，一张登山社的报名表格。
“你报了一个登山社啊？今天刚刚接你那会儿看你的样子，像是多少年都没有锻炼了，体力跟得上吗？”
“就是因为体力跟不上，才要报报这种社团来锻炼一下。再者说了，今天不是为了见你嘛，要不然我也不会穿一双这么高的增高鞋。”
我一记眼刀射向赵扬青。几年没见，这小子又长高了，直窜一米九。我今天这双鞋子有七八厘米的增高，还只是堪堪及他肩膀。
这边，温柠的消息又进来了两条。
“许某人啊，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你报的这个登山社比我几个社团的报名的人加起来都多。”
“我不管啊，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回来之前给我带杯奶茶回来。”
我低下头，回复着温柠。赵扬青的声音再度响起。
“说起来，温柠现在又跟你在一块了。真好，这么多年又成了室友。下次咱们再聚的时候也叫上她啊。”
“好啊。不过下次就不叫你请客了，我们请你。”
今天赵扬青死活都不同意我和他分摊饭钱，我也借坡下驴应下了下一顿聚餐。
“不过许忆啊，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程昱现在是不是还在济大啊？”
我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赵扬青像是也开始回忆。
“我上次和程昱见面，还是在高考后一起去医院看徐越。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去医院看徐越？当年徐越没有参加高考是因为住院了？”
我放下手机，抬头一脸惊异地看向赵扬青，孰料赵扬青也是一脸惊异地望向我。
“我当时以为你知道，再不济的话，程昱也会告诉你。”
我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我端起玻璃杯，晃动着杯底的柠檬片。
“你想多了，那都是我们俩快分手的时候了，程昱又怎么可能会主动告诉我呢。”
赵扬青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提起了多年来聊天中的禁忌。
“不好意思啊许许，我以为这几年过去你早就放下了。”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了，毕竟是多少年前的前尘旧爱了，太斤斤计较只会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没有的事扬青，我早就放下了。”
“那你，这几年没再找个男朋友？”
“没有，太忙了就没这个心思。再者说了，你不也还是单身吗？咱俩半斤八两。”
手机再次提示有消息进来了，我低下头，一瞬，肉眼可见的僵硬住了。
“怎么了许许？”
赵扬青凑过来，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递给了他。
程昱：许许，你在吗？我们聊聊。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赵扬青很贴心地没有再提刚刚那条消息，只是起身看着我。
“走吧。”
我检查自己把随身的东西都带上了，也站起了身。面对程昱的这条消息，我目前没有任何想要回复的想法。今天一天，他出现地已经够多了，现在的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应付他。
赵扬青和我一起，走到了济大的正门口。
“好了，就送你到这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赵扬青拍了拍我的肩膀，停下了脚步。
“好，那我先进去了。”我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
赵扬青原本朝我挥了挥手，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转过身来问他，他明显一愣。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下次再和你说吧，你早点回去。”
“行吧。”
我想着赵扬青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个吞吞吐吐的人，果然是大家都长大了。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
“许忆！”
赵扬青突然又叫住我，我应声转过去，只听“咔嚓”一声。
“今天还没拍照片呢，借美女照片一用发个朋友圈给我那些老单身战友看看。”
“行吧，记得把我修的好看点再发啊！发丑了我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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