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雾气在海面上影影绰绰，离去的船只和岸上的恐鱼一起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达里奥和芙洛拉在检查塔里的防护装置，感谢当初伊比利亚建造灯塔时用了足够的材料，一路走下来，还有一半以上的防护装置可以正常启动。
芙洛拉从外面恐鱼的数量和它们进攻的架势估计至少能撑半小时。
达里奥抬头看向一直在哼歌的芙洛拉，手里的红色火苗倏然膨胀，从提灯里扑向已经蔓延到二楼墙壁的深海造物，幽蓝的溟痕在火焰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芙洛拉吸了吸鼻子，在寂静的灯塔里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好香”
她摇了摇头，没注意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想吃烧烤。”
达里奥拎灯的动作一顿，收回火焰，不动声色地跟着吸了吸鼻子。
是挺香的。
他说：“直到审判庭援军到来前，我们孤立无援，罗德岛的员工，你没有做好觉悟，为什么要来？”
“就卡门阁下让我来，我就来了呗。”芙洛拉挠了挠耳垂，抬头看了一眼。
来到伊比利亚之眼的一行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审判庭想要重启灯塔，阿戈尔人和审判庭目的相同，乔迪也是为了让这座灯塔重新睁开双眼，只有芙洛拉莫名其妙地就跟着来了。
“你是罗德岛的员工，有权拒绝长官的请求。”达里奥摇头，看向最高层的塔顶，索性直说，“为了一个阿戈尔人，在恐鱼群中殒命，值得吗？”
“啊”芙洛拉听完达里奥的话，垂下眼睛沉思一会儿，她也说不上来这么做值不值得。
她想啊想，想到了小时候乔迪哥哥对自己的关照，来时凯尔希医生的承诺，还有刚才她对乔迪哥哥的表白，突然笑了，“我们人都还活着，你怎么已经开始问我死后感想了。”
达里奥看见芙洛拉的笑脸，严肃地说：“你在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怎么可能，我还等着带乔迪哥哥去我工作的地方看看。”芙洛拉笑起来，“审判官阁下，别那么严肃了，按炎国的说法，你这种叫打退堂鼓，放在战争时期会被抓起来审判。”
她突然出手解决掉两只潜伏在黑暗里的恐鱼，趴在栏杆向下看，“防护装置需要一分钟启动时间，我们得把一楼的恐鱼赶出去，不然仅凭楼上的防护装置撑不了十分钟。”
“”达里奥烧掉恐鱼的尸体，“他还不知道死刑已离我们近在咫尺。”
芙洛拉瞥了眼达里奥，径直向下走，“乔迪哥哥很聪明的，他只是不想把自己的恐惧表现出来，毕竟你从一开始就是一副随时可以英勇就义的表情。”
“而我”芙洛拉声音渐大，“我会赶走所谓的死神，让乔迪哥哥能专心在上面研究灯塔，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让你们都知道乔迪哥哥有多厉害。”
达里奥跟在她后面，闻言向上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没有看见阿戈尔人忙碌的身影，他摇头，“天真，我们孤立无援，连离开这片礁石的手段都没有，我的判断更加悲观，你们应该做好牺牲的准备，至少牺牲不是毫无意义的。”
“我的眼睛不是摆设，我看得出前人为了这条路付出了什么，别轻易为自己下死刑，我更喜欢将决心和对未来的希望结合起来。”芙洛拉站在第三层楼上，楼下已有恐鱼发现了他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蠕动着向上攀爬，她低声说，“我们都应该有更多未来，小审判官还等着让你看见伊比利亚的光明。”
“再说，我相信凯尔希医生和卡门阁下。”芙洛拉说，“审判官阁下，这么说可能有点肉麻和不自量力，但我希望您在动手时，记得还有人在和您一起并肩作战，别急着实现自己生命的意义。”
达里奥沉默一会儿，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越过芙洛拉冲向恐鱼，灼眼的火焰和恐鱼发生反应，腾起紫色的烈焰，映照在恐鱼无机制的瞳孔里。
它们扬起触须，用人类听不见的语言呼唤更多的同胞。
快来，快来，用我们的方式夺回巢穴。
达里奥手中提灯的火焰涨到最盛，芙洛拉眼中同样映照着闪烁的火焰，她提剑，她战斗，红魔鞋的故事再次上映，这一次，她听见了剑的声音。
剑在怒吼，它指示芙洛拉，辅助她，依赖她，它用行动述说着主人对它的期望。
把我们的家乡还回来！
乔迪对照着父辈留下的笔记，每按动一个按钮得到灯塔正确的回应，他总会兴奋地笑起来。
他的心脏一直在怦怦跳，过快的频率让他的手开始颤抖，为了避免因此导致操作有误，乔迪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决定看一眼楼下的状况。
他走到栏杆边，看见楼下的状况，瞳孔缩小，张着嘴久久没能回神。
灯塔很高，这让他看得清恐鱼密密麻麻地从海里爬出，一眼望不见尽头，每当火焰将地上的溟痕烧掉，不到五秒，又会有新的溟痕在恐鱼的脚下漫出。
我们还能回到格兰法洛吗？
乔迪看着源源不断向灯塔出发的恐鱼，沉默了，心中的喜悦被冲淡不少，他不安地捏紧生锈的铁栏杆，不敢转过头去看塔内已经冲进了多少恐鱼。
芙洛拉审判官阁下
突然，暴涨的火焰攥住他的视线，乔迪看见了一个圈，一个被火焰围起来的圈，恐鱼群在后退，审判庭漆黑的袍子和芙洛拉身后的披风在空中飞扬，每当他们挥动一次手，就会有不少恐鱼尸体被火焰吞噬。
这样的场景足够让人振奋，乔迪深吸气，猛地转过身，继续翻找笔记，希望能力所能及地为他们做更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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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希沉默地和圣徒卡门登岸，她仰头看着天边亮眼的灯光，听着圣徒卡门微微颤抖的声音，想着出发前极境的话：“凯尔希医生，您会带回芙洛拉吗？”
这位在罗德岛呆了很多年的黎博利青年很聪明，脱险后很快就意识到凯尔希和圣徒卡门迟迟不出发的真实原因是被深海教会牵扯住了。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奋力地在格兰法洛奔跑，为他们传递消息，直到凯尔希决定出发时，他才表露出几分真实的想法，恳请凯尔希医生将芙洛拉带回来。
凯尔希闭上眼，那座灯塔太亮了，她需要时间适应这番黑暗。
现在的景象是你想看见的吗？
凯尔希诘问着自己的内心，她预见了登陆失败的未来，也预见了成功后的未来，灯塔的启动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仍可控制。
mon3tr在旁边发出嘶鸣，在凯尔希睁开眼时，mon3tr又安静下来，假装自己只是凯尔希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型吉祥物。
“我没看见船。”凯尔希说。
卡门还在看着那座发出耀眼光明的灯塔，这位见证过伊比利亚兴盛的老人此刻眼眶微微湿润，他听见凯尔希的话，轻咳一声，“这是个好兆头，这说明他们找到了他们想要的。”
至于他们找到了什么，卡门也不知道，漫长的时间让这位老人明白了很多，适度的乐观可以让他看见事情的多面性。
刚面临了一番苦战的恐鱼还没来得及蜷缩回地底休养生息，刚登陆的两人引起了它们的警觉。
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对视着，空气里全是人类听不见的交流。
——要上吗？
——那是人类的女性和老年人。
——他们身上有同胞的血。
恐鱼扬起触手，感受着空气里的震颤，它们很快做出决定，从幽暗的地底爬出，开启新一轮家园保卫战。
凯尔希注视着涌来的恐鱼，“mon3tr，清理它们。”
mon3tr发出欢快的嘶鸣，飞身冲向恐鱼，用身前的一对巨钳将它们撕碎。
很快，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来势汹汹的恐鱼重新退回巢穴，还未杀过瘾的mon3tr发出不满的嘶叫，
——来呀！你们这群胆小鬼！
恐鱼听不懂mon3tr的语言，凯尔希淡淡地又叫了一声mon3tr的名字，这个巨大的、在外面足以引起人群恐慌的怪物立刻停止挑衅行为，发出一声示弱的叫声。
卡门和海里的怪物打了半辈子交道，经验让他察觉到不对，恐鱼不该这么它们不该有情绪。
恐鱼的反常让老人感到疑惑，“它们在恐惧。”
卡门放缓了呼吸，平稳漫长的呼吸让他感受到风带来的讯息，火焰的温度让他刚与海风经历了一番搏斗的身躯感到温暖。
他看向远处，恐鱼焦黑的尸体瘫倒在路边，海风带走它们风化腐蚀的碎片，还活着的恐鱼在路边犹豫。
它们是在犹豫吗？
卡门不知道，如果有人这时看到了恐鱼的眼睛，一定会说是的，这群怪物在犹豫。
这位老人本该对此感到不屑，恐鱼是他剑下渣滓一样的存在，谈何观察，但经年的生活变革让圣徒看向人间，他也会担忧，也会害怕，天知道恐鱼的改变会不会是下一次伊比利亚消亡的导向牌。
凯尔希还在观察，她安慰圣徒卡门：“它们懂得趋利避害，本能教会了它们如何谨慎地狩猎。”
卡门听到凯尔希的话，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相反，他开始感到可笑，他和大海战斗了半辈子，这群海里的怪物怎么可能会懂得趋利避害。
他们什么也不懂。
卡门想到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他们见过大海吗？闻过海风的气味见过海里的怪物吗？
“不，凯尔希，不要用你的常识去解释这群怪物的行为。”圣徒卡门摇头，“这会令你在大海面前栽跟头。”
卡门的声音突兀地停止了，呼吸声、脚步声，这位老人突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成了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凯尔希也停下了脚步，她看见了让这位老人停下脚步的原因。
又过了一秒，或者是两秒，时间重新在圣徒的身上活动，凯尔希第一次听见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用如此悲切的嗓音说话。
他大喊一声，喊出了自己学生的名字：“达里奥！”
凯尔希闭上双眼，下一刻又立即睁开，她的眼睛扫视着塔底，她要用眼睛记下来，记下自己努力的意义，
恐鱼的尸体堆积成山，庞大的数量让海风对此力不从心，饶是海风加紧速度在礁石上空呼啸，数不清的焦炭碎片被吹起，带进无边无垠的大海，地面上仍有无数的尸体，静默的趴在地上，无声地向兄弟姐妹发出警告。
危险，快跑。
——不要靠近那座塔。
塔底站着一个身影，他静默地挺立着，手中的提灯火焰还在跳动。
凯尔希感受到一股深切的悲哀，来自身边的老人。
她无声地闭上眼，为这位英雄默哀。
mon3tr站在凯尔希身后，它的眼睛看向更高处，塔顶正亮着灯。
卡门变得迟疑，他在离自己最好的学生还有十几步距离时停下脚步，手里的提灯无风自动，和达里奥手里的提灯火焰相呼应。
就这样吧，卡门诚实地面对了内心的恐惧，他不敢去看学生死后的脸。
圣徒猛地提脚立正，向自己的学生做了一个伊比利亚标准的军礼，“达里奥，你做的很好。”
他向自己的学生说了最后一句话：“安息吧。”
他不会让达里奥的牺牲白费。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女声幽幽地响起：“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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