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芙洛拉,站起来。”老人严厉地说。
银白的剑刃在他手里成了毒蛇,在空中留下黑色的残影,年幼的小鸟双手举起那把对她来说还有些大的长剑,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身后,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手臂不断颤抖着。
她的眼睛被汗水刺激得很痛,太阳高悬在天上,地面被烘烤出麦秆燃烧时的焦味。
“我想回家!我不想和你学习!”小鸟眼圈通红地哭叫着,自尊心让她没有直接落泪,她开始后悔了,“妈妈说了,以后一定有其他办法让我再回到伊比利亚!”
老人冷笑一声,黎博利女孩还没来得及格挡,手里的长剑又一次被挑开,在空中旋转几圈,最终直直地插进不远处的土地里,“那你敢赌吗?”
女孩瞪着老人,眼里有怒意和害怕,老人说出了她所担忧的,格兰法洛的生活让她比同龄人更成熟,可以分辨大人口中的下一次何时是哄骗孩子的谎言。
老人的许诺在她看来比大人轻柔的安抚更有说服力,高墙后还有人等着她“回家”,她还没来得及听小美人鱼真正的结局。
所以当她把那本胡言乱语,说小美人鱼变成泡沫的破书撕毁后,握住了老人那时伸出来的手,成了他的弟子。
“…mezcla(混账)。”芙洛拉去把剑捡回来,借着转身的功夫,嘴唇动了动,用微不可闻的音量说出她已知最恶毒的词汇——在格兰法洛,乔迪哥哥严令禁止她说这些。
昨天训练导致她的全身涨痛,每走一步她都想直接趴下,最好这辈子都不用再走路。
当她颤颤悠悠地走过去,蹬着地费力把剑□□,出现在她身后的老人手轻轻一抬,芙洛拉手里的剑又一次飞了出去。
这次飞的更远。
老人说:“声音还不够小。”
“…”理亏的黎博利女孩嘴唇动了动,这次没有蹦出任何词语,沉默地再次去捡剑,身体和心理双重的疲劳令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要怀念乔迪哥哥温暖的怀抱。
为什么,我当初为什么会同意离开格兰法洛。
她的内心在诘问自己。
哥伦比亚的空气是干爽的,只有在下雨时才会闻到大地里青草的潮湿味道,不像格兰法洛,每个人身上随时都带着潮气。
芙洛拉厌恶那样的味道,她会躲开每一个善意的拥抱和同龄人的接近,他们让芙洛拉想到土里扭来扭去的长虫。
除了乔迪哥哥,他的怀抱为芙洛拉驱散了空气里的阴冷,当他笑起来时,芙洛拉可以隔着有淡淡香味的衣服感受到乔迪哥哥胸膛的震动。
她可以一直赖在他怀里不动,时间久了乔迪哥哥会开始害羞,小声说,“芙洛拉,你是个大女孩了,不能这样。”
如果芙洛拉不理他,就能看见他的脸慢慢变红,眼神变得可怜巴巴的。
可现在,她没有机会再逗乔迪哥哥了。
父母的怀里虽然温暖,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忙着其他事,把芙洛拉推回房间里。
芙洛拉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将泪水憋回去,哭泣是懦夫的行为。
老人的承诺是她目前唯一能看得见的光,芙洛拉艰难地踩在路上,拖着那把很重的剑。
剑在土地上留下划痕,春风带来新的希望,少女迎着烈日走过秋收的麦田,当剑不会再在地上被拖行时,芙洛拉已经在哥伦比亚走过了一个完整的四季。
老人说,你得有挥剑的理由,这样才能和剑成为家人。
随便什么理由,他大笑着,一年的相处让他在芙洛拉面前越来越自在,说的话也开始不着调。
“哪怕你想在大海中斩出一条回家的路,剑也会帮你。”
他同时也性格古怪,作为黎博利,说话却总是提到大海,说出口后又会生气,用指导的借口将剑刺向芙洛拉的心脏。
芙洛拉不喜欢这时的他,或者说,她在害怕。
从死神手下捡回一命的滋味并不好受,不是简单的挑飞武器,当老人动起来时,芙洛拉需要竭尽全力去躲避,去找到他的弱点,去攻击,为自己换来片刻的喘息。
“elespadachinnuncaseretira!【剑士永不退缩!】”老人怒喊着,用剑刃横在芙洛拉的脖子上作为闭幕礼。
老人说他叫劳尔,一个伊比利亚随处可见的名字,身份是伊比利亚的流浪剑士,用教导芙洛拉防身术的条件成为了她的老师。
芙洛拉从不信他的话,第一次见面时,她看到他的配剑上刻了其他的名字,很长一串,又被某种痕迹遮盖,总之绝对不是劳尔。
哥伦比亚那时正掀起比武的风潮,芙洛拉的父亲不知道怎么看出了劳尔举止的不凡,认为他是来自伊比利亚隐藏的大师,芙洛拉如果能受到他的指导,有益无害,芙洛拉的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如果芙洛拉学一些女子防身术,可以避免她第二次走失。
第一天,他们观察了劳尔和芙洛拉的相处,看到他教授的动作并不危险后,放心地和他签订了合约。
第二天,劳尔用可以回伊比利亚的承诺让芙洛拉同意学习“有资格进入审判庭”的剑术。
挥剑,突刺,当芙洛拉可以用剑杀掉一头暴怒的野猪时,劳尔笑了。
“你想加入审判庭的信念不够强烈啊。”伊比利亚语是他们秘密的基石,劳尔嗓子坏了,笑起来时喉咙里会有嚯嚯声,像破了的浴帘被挥舞在空中的声音,“伊比利亚还有什么值得你坚持?”
芙洛拉抿着嘴,坚定地说:“我必须回去。”
——“我回不去了。”
进攻,剑光闪烁,芙洛拉抿着嘴一步步后退,最终在劳尔的怒吼下,鸟儿跌落到地上,被利剑抵住脖子。
这次劳尔没有放水,痛楚从脖子上传来,几秒后芙洛拉突然想到伊比利亚的处刑,报纸上没有说他们是怎么处理“叛徒”的,她只能自己想象。
是被枪铳打爆心脏,还是被一根麻绳夺去呼吸的权利?
“芙洛拉,站起来!”老人愤怒地喊着。
长大的鸟儿扬起脑袋,金黄的耳羽此刻变得黯淡,她笑起来,泪水和汗水在脸上混作一团。
她尝试了几次,发现腿脚使不上力后,索性放弃,仰望着自己的老师,“我站不起来了。”
他们心知肚明,芙洛拉究竟在说什么。
一个月后,劳尔突然离开,只有芙洛拉的佩剑能证明这位老人的存在不是她的幻想。
————
她跑起来,风声、呼吸声,这一刻,芙洛拉的耳朵里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极境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他们从那个神秘男人手里抢下来的纸张,“布雷奥甘?啧,什么也看不清,都被火烤糊了。”
“所以我们现在能拿着它。”芙洛拉说,她抬手在胳膊上抹了下,手指上多了一层红色的液体,芙洛拉不在意地甩手,将血液甩干。
极境皱眉:“你得找个地方包扎。”
“不,来不及了。”芙洛拉转弯,奔跑在越来越寂寥的巷子里。
他们在往镇子外面跑。
芙洛拉听过布雷奥甘的名字,他在蒂亚戈嘴里出现过,连着一个芙洛拉很熟悉的姓氏。
方塔纳罗萨,乔迪哥哥的姓。
她还没从方才的战斗中走出来,那沉重的一击令她的心脏到现在还在激烈跳动,全身充斥着从高楼踩空的失重感。
他攻击对象不是她,芙洛拉手臂上的伤口只是他对芙洛拉出手的教训。
他很急,得手后立刻离开,甚至没怎么遮掩行踪,让芙洛拉有机会继续跟在他后面。
前面是荒原,是格兰法洛通向最近一个村镇的路。
芙洛拉祈祷着,这只是她错误的猜测,纸张上的人名只是一个巧合。
荒原上站着两个人,他们离得太近了。
上天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又在她即将绝望时给她留了一点希望。
“西南1km,有人在靠近。”极境扯了扯芙洛拉袖口,示意她看手里的勘探器,“可能是审判庭的人,他们身上有武器。”
他匆匆瞥了一眼向乔迪靠近的男人,接着说:“也有可能只是两个碰巧带了武器的过路人”
芙洛拉打断了他,极境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这么亮。
她说:“我会为你们争取到时间,如果不是审判庭的人”芙洛拉停顿一秒,“你就躲起来,将这个消息告诉凯尔希医生,就说乔迪和布雷奥甘有相同姓氏。”
直觉告诉她,这正是那男人找上乔迪的原因。
“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极境拉住芙洛拉,如果来的不是大审判官,她的行为无异送死。
芙洛拉拉开极境的手,轻飘飘地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剑士是不会向后退的嘛。”
“布雷奥甘的后裔,跟我来,我需要你。”男人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他停下了。
芙洛拉挡在他和乔迪之间,“他不需要你。”
“又是你。”□□比安皱起眉,芙洛拉三番两次的出现惹怒了他,“多管闲事的老鼠,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芙洛拉笑起来,她没有回答□□比安的话,直接将剑举起来,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这次,她的手没有颤抖。
【芙洛拉,你为什么挥剑?】
“芙洛拉?”
她终于又听见了,乔迪哥哥用他温柔的声音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这一次不是梦,世界没有在她回头时崩塌,她撞进金黄色的湖泊,里面游曳了一尾漂亮的蓝色孔雀鱼。
芙洛拉朝乔迪眨了眨眼睛,说出了梦醒后排练了数百次的台词:“乔迪哥哥,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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