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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画像


“明日你就带着这个去找郭洁,让她认一下这是否就是那夜在郭府纵火的黑衣人。”

        贺标站在宫门前,把手里攥着的画像递给汪茂年。

        那场大火让他足足昏睡了三日,醒来后汪茂年为他把了脉,熬了药,在松江休养了好些时日。

        不过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他先是给皇帝修书一封,说明了魏乐谦同倭寇之间的那些龌龊之事;随后又让汪茂年带人抄了魏乐谦的家,查获精粮五百万石,绫罗绸缎百万匹,金玉翡翠十箱,赃款数万两。

        其中一部分查获的粮食分给了当地受灾的百姓,余下的粮食则同其他物资一起运往上元,充盈国库。

        除此之外,他还让当地士兵加强了对城门的防守和每日巡逻,有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来知会他。

        不日他收到了皇帝的回信,信中说松江的新任府判已经在路上,要他速回上元。

        由于他的汗血马在第五章时被汪茂年卖给了徽商,再加上他的身子还没好全,所以汪茂年找来了一辆马车。两人走走停停,终于在十月中旬回到了上元。

        白露洒叶珠离离,十月霜风吹不到。汪茂年从他手中接过那幅画像:“放心吧,有情况我会派人传话给你的。”

        贺标回宫,先去拜见了皇帝和太后。

        皇帝没说什么,只让他先回去养好身子,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倒是太后拉着他的手,关切地问道:“标儿啊,中风可好了?”

        贺标扶额,心想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嬷嬷解释说:“那日太子妃来见太后,说殿下您出宫去了。结果太后耳朵不好,给听成中风了。”

        既如此,贺标也只能顺着太后的话说下去:“回祖母,已经好多了。只是孙儿身上还有要事,今日就不能陪祖母用膳了。等过两日得闲,孙儿定带上芷年一起,好好孝敬您。”

        太后笑道:“好啊,你们都是好孩子。”

        “太子殿下这一路辛苦了,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张嬷嬷从内殿端出一件大氅,“这是太后吩咐内务府给殿下做的。”

        大氅的面料用的是广绫,花纹是常见的团龙密纹。贺标谢过太后,接过大氅穿在身上,在太后的注目下离开了慈宁宫。

        另一边的重华宫内,贺枥正在同上次给他传话的小太监一起看斗蛐蛐。

        蛐蛐是七月的时候贺枥在御花园内捉的,一开始还有许多,只是养殖方法不当,天又冷了下来,所以现在就只剩下这两只了。

        左边的赤色蛐蛐块头略大,有较强的斗性和耐力;右边的黑色蛐蛐体积虽小,但更灵敏,更善于躲藏。

        他把牛筋草伸入瓷罐,在牛筋草的作用下,两只蛐蛐很快就互相争斗起来。一柱香的时间后,左边赤色蛐蛐张翅长鸣,成为了这次比赛的胜利方。

        小太监看得手舞足蹈,意犹未尽,却仍不忘了提醒贺枥:“听说太子殿下就要回来了,殿下您还不背书吗?”

        “这不是还没回来嘛。”贺枥把瓷罐盖好,满不在乎地说:“趁着还没回来,我再多玩几天,不然等大哥回来了我就只能提心吊胆地玩了。”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贺标猛地出现在他身后,直眉怒目,疾声厉色,惊得他失手把瓷罐摔在了地上。两只蛐蛐从碎片中争相跳出,躲进角落消失不见。

        “大,大哥?”贺枥觉得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毕竟在这宫里能治住他的唯有贺标。只看现在自家大哥这怒气冲冲的架势,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可他又能跑去哪里呢?去成文殿的话,爹肯定会偏帮着大哥,搞不好还会亲自上阵,永寿宫应该也是如此。

        “四殿下,去东宫。”小太监空手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冲着他努努嘴,然后消失在重华宫门口。

        对啊,去东宫。贺枥反应过来,看在嫂嫂的面上,大哥肯定不会下重手。于是他像惊弓之鸟一般冲出了宫门,也顾不得身后贺标有没有追来。

        汪芷年坐在东宫的窗边,手里拿着一本《左传》。

        今日是立冬,是宫内发放冬衣的日子。《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立,建始也”,又说:“冬,终也,万物收藏也。”所以立冬被认为是冬季的开始。

        汪芷年在原有的马面裙外加了一件绣有梅花花纹的暗绿色宽袖褙子,领口还有一圈雪白的毛领。她本就白皙,墨绿褙子上身更衬得她肤若凝脂,冰肌玉骨。

        外头乱哄哄地,倒是一点都没影响到她。

        忽而一阵寒风吹开了房门,也吹得她打了一个冷颤,紧接着贺枥就闯了进来。

        “嫂嫂救我!”他“嗖”地钻到八仙桌下,拉过一把红木圈椅挡在身前,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

        汪芷年觉得,贺枥受惊的模样像极了庄妃宫里那只金毛。

        “怎么了这是?你又把你娘卖出去的金簪给买回来了?”

        “是他自己心虚,我不过刚说一句话,他就失手砸了瓷罐,跑到这里来了。”贺标身披团龙纹玄色大氅,从屋外姗姗走来。他比八月离开时又瘦了些,此刻他的脸色不大好,不知是因为舟车劳顿,还是有其他原因。

        见到他的时候汪芷年有一瞬间的失神,已经消失近两个月,让她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于是也顾不得还躲在桌下的贺枥,一路小跑扑进贺标的怀里。

        对此,贺标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两人青梅竹马,如今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如此亲密的举动还是第一次。

        犹豫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了手,环住她的腰,问道:“你是不是胖了?”

        这么好的氛围,你就给我说这个?

        汪芷年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抱着他的手也缩了回来:“不过是多穿了几层冬衣,怎么就胖了?”

        贺标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两只手突兀地举在半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后,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那是一把黄杨木制成的梳篦。《本草纲目》有云:黄杨木清热、凉血、解毒,宜做木梳。常州的黄杨木梳非常出名,“扬州胭脂苏州花,常州梳篦第一家”。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这把黄杨木梳小巧精致,就连上面雕刻的花纹也是她最喜欢的石榴花,想不到贺标竟也有如此温情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木梳,问道:“哪来的?”

        “在松江抄官员家的时候抄来的,看着好看,就留下了。”贺标一脸求夸奖的表情,汪芷年却觉得没眼看。

        她就多余问这句话。

        贺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贺标,现在的贺标和他印象中那个规行矩止的大哥简直是判若两人。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指着床榻上的桃花说:“大哥,你还没有那只猫会撩。”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贺标看到桃花的两只后爪交叠在一起,淡黄色的眼睛半睁,惬意地侧躺在阳光下,用粉嫩的小舌头梳理着前爪的毛。

        “要是不想挨揍就赶紧滚出去。”贺标回头瞪了一眼,指着圈椅说,“把它放回原处。”

        滚就滚,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贺枥识趣地闭上嘴,乖巧地把面前的红木圈椅推回原处,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东宫。

        眼下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气氛一下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异口同声道:“你……”

        “你先说。”汪芷年别过头,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一看到贺标,竟什么都说不出了。

        “这个我一直都有好好保管。”贺标从怀里拿出那封信,信封内外没有任何损坏,“这次松江之行并不是很顺利,户部的案子虽有了一点头绪,可松江府判魏乐谦只是从犯,并非主谋,真正的主谋如今仍在逍遥法外。”

        他越说声音越小,委屈得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这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朝廷的事汪芷年不便开口,安慰人也不是她的长项。于是她走到桌前倒上一杯茶水,转身递给贺标,“多喝热水。”

        气氛似乎更微妙了。

        晚膳时皇帝特赏了一道姜母鸭,让吴语送来东宫。只可惜那日贺标喝了个水饱,没有口福享受。于是秉持着不挥霍,不浪费的原则,这一整只鸭子都进了汪芷年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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