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偏偏是你
两个月后，陈氏刚刚将药喂我喝下，院门便被敲响了。
陈氏去开门，片刻后便将寒星带了过来，寒星身上还穿着盔甲，整个人比之前都瘦了也黑了一圈。
“西秦退兵了，将军身体状况很差，陛下已经转调了吴小将军和朝中的刘将军来此接替将军，将军让我告诉夫人，咱们可以准备回应安了。”
那一日，李澈将我和沈惊鸿都救了回来，没有将我们丢弃在雪地之中。
但是李澈留下了药方给我，救醒了沈惊鸿之后便离开了寒谷镇，而那之后赫连浚却没有出现。
沈惊鸿不再亲自上战场，然而没有了赫连浚，西秦的大军节节败退，很快西秦那边就递来了和谈的意思，那之后几日，重伤的赫连浚便被救了回来。
赫连浚带伤上了战场，打了一场胜仗稍稍挽回了一些局势，然而伤势恶化，西秦大军只得回撤，战事到这里便告一段落。
但我知道，这个结局实际上是赫连浚和沈惊鸿他们的一场交易。
赫连浚根本没有重伤。
但其实我和沈惊鸿都知道，如果这一场不是因为赫连浚和沈惊鸿这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沈惊鸿恐怕没有机会回到应安去，他大约会输在这里，或者，死在战场上。
陈氏给我收拾好了东西，将我送到了军营。
军营比我初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两样，但仔细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很疲惫，可疲惫之中又透着一种劫后重生的喜悦，他们又架起了篝火，要庆祝这一场艰难的胜利。
我望着这些士兵，神思恍惚地走进了主帐。
还是那个帐子，舆图就挂在正中，沙盘上却只剩下了一面北周的小旗。
沈惊鸿微微垂着头，长发从他的额边落下，竟然未曾束起来。他身上披着一件披风，安静地坐在书案前，书案上的文书都已经归置到了一边，还有一碗没喝完散发着浓浓苦味的药放在那里，然而沈惊鸿执笔，正缓慢地写着什么。
风从身后出来，将屋中已经熄灭的火盆上又吹出了几缕青烟来，我闻到空气里有几缕熟悉的檀香，微微发怔。
“大夫说，你的伤没好，屋中不要燃香。”
我忍不住开口。
沈惊鸿的手顿了顿，淡淡道：“不妨事，药味太浓了，其他的将领进来闻到，总是担心我伤势太重，檀香遮一遮也好。”
“说到这，我没想到，你如今还有以前侯府里的檀香，是你亲手做的吗？杏花香略微淡了些。”
“你是从我的行李中拿的檀香？”
沈惊鸿低头写着东西，没抬头，应了一声。
许久，他放下笔，抬起漆黑的眼眸看向我，“那檀香有问题吗？”
我摇摇头，说道：“没问题，做的不好，可能是选的杏花不好，马上要回应安了，你不喜欢的话，那檀香别再用了。”
沈惊鸿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碗药，抿着唇喝了下去，长长的剑眉微微蹙起，我从荷包里取出一个蜜饯果递到了他唇边。
“寒谷镇上买的，有点硬，不过挺甜的。”
“你把我当成小孩了。”
我微微俯身，将蜜饯塞进他的嘴里，指腹抹掉他唇边的一点点药渍，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沈惊鸿，你的药，好像比我的还苦一些。”
泪珠从睫毛上眨动着落下，沈惊鸿抬手擦掉了我的眼泪，轻轻叹了口气。
“含春，是药哪里有不苦的？但良药苦口，明白这个，再苦的药便也都能喝下去。”
我伸手揽住了沈惊鸿，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肩头，问道：“你的伤好了吗？你瘦了好多，看上去比我还像个病人，这样回应安的话，一点也不像得胜回朝的威武将军，这样子也当不了应安城最好看的郎君了。”
沈惊鸿将我揽进披风里，淡淡地说道：“伤好了，李澈的医术比宫中的太医更好。其实当初救醒吴若愚的，也是他。”
“我就说，怎么宫中的太医一下子又厉害起来了，他们先前还说吴若愚没救了。”
沈惊鸿：“你好好吃药，李澈说你的旧疾他能治好七八分。”
我笑了笑，心中想到，治好了又怎样呢？还不是糊里糊涂的。
“沈惊鸿，我当年，好像真的看到了慕容平，我带着跑出来的时候，撞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但是我太害怕了，我竟然忘记了这么一个人——”
沈惊鸿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含春，那些事情，如果回忆起来让你很痛苦，你选择忘记并没有什么错。”
“我之前曾经怀疑过慕容平和虞家之案的事情，但是没有证据。我也知道你依然恨着陛下，因为无论那件事是谁谋划的，最终得益的人是陛下，陛下自然也默许了那件事的发生。”
“可是含春……如果只能选择其一，慕容平和陛下之间，我只能选择——”
我抬手捂住了沈惊鸿的嘴，我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我现在已经不关心这个答案了。
“沈惊鸿，回应安吧。慕容平知道了消息，一定在抢夺蛊岚珠了，你回去帮陛下。”
沈惊鸿：“你想做什么？”
“我当然是功成身退，回到慕容平身边去。”
“你杀不了慕容平。”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沈惊鸿长叹一声：“含春，不要再执着下去了。陛下答应我，慕容平死之日，就是虞家翻案之时。先前我觉得这是交易，但此刻来想，陛下早就想利用慕容平诬陷虞家这件事，来彻底搬倒慕容平了。”
我撇了撇嘴，这对君臣真是有意思。
当初一起灭虞家的门，如今却狗咬狗，互相将这件事的责任全甩在对方的身上，万万没想到，虞家灭了门，还能被他们利用成这样。
“沈惊鸿，这些不重要。虞家翻案又如何呢，虞家的人早就死绝了。我并不是阿爹的骨血，我连我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阿夏才是最后一个虞家的人。”
“可他也死了，我好恨啊，为什么，偏偏是你杀了阿夏！”
我伸手，将书案上那一盒子檀香狠狠扫落。
……
许久，沉寂之后，我听到头顶一声叹息。
“含春，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不是很确定，但……我怀疑阿夏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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