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追杀

我当然不会认识慕容平。

        也并不想认识他。

        顾惠君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我起初还意外了一下，她说上门是因为想尝一尝我做的阳春面，我原以为她是找个托词，却不想她真的就是来吃面。

        当然，也告诉了我吴若愚脱离危险这个消息。

        或许，我后知后觉，她想提醒我，远离慕容平，远离慕容家。

        顾惠君吃完面，我送她离开，两人沿着杏水巷慢慢走，顾惠君便道：“你与沈惊鸿和离的事情，如今全应安城都知道了，你们现在要是不分开，那倒是有几分骑虎难下的味道。”

        我微笑：“当年我嫁入北宁侯府，全应安城的人就在等着看我被休的笑话，到如今才分开，让他们等了许久。”

        顾惠君眼露惊讶，“自古女子和离对于女子的伤害便远高于男子，休妻更甚。而大多时候，都是男子休妻。我也曾见过好几桩和离休妻的事情，但从未见过有女子如你这般洒脱，便好似——”

        我抬眼看顾惠君，“便好似，我巴不得与沈惊鸿和离。所有人都会觉得，我这样的身份嫁给了沈惊鸿，如今他要和离或者休妻，我便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下，我应当一哭二闹三上吊，死也不肯离开才对。”

        顾惠君没说话，但神情却是认同了我的话。

        我望着湖面开始枝叶繁茂的垂柳，淡淡道：“我也是个俗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和离已成定局，又何必再给彼此难堪。”

        “他既无心我便休吧。顾姑娘若是依然好奇我与他为何会和离，不如亲自去问沈惊鸿，我就不多说了。”

        顾惠君略有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是我冒犯了，我前几日入宫，也听到了一些慕容安和沈惊鸿的事情。我与沈惊鸿算是师兄妹，他父亲去世后他便去了季陵书院，一年比一年沉默寡言，成了个冷冰冰的性子，外人看来，便是孤高难亲，所以看不惯他的人很少。”

        “后来他回应安，人反倒是温和了起来，我祖父也常说，虽然沈惊鸿犯糊涂娶了一桩不怎么像话的亲，仕途因此恐会不顺，但他自己活得自在也不错。”

        “慕容安与你不同，沈惊鸿和她成婚，怕是再难自在。我瞧着你们一对璧人就此离散，甚是可惜。”

        顾惠君说得情真意切，可我听着心中却没有什么波动。

        “顾姑娘，若是你担心来日争锋相对，沈惊鸿会站在慕容家那一侧，我想你应该直接去找沈惊鸿谈谈，我做不了他的主。”

        我转身离开。

        应安城果然是不能再留了，四方人皆聚在此，风云涌动，我多牵扯一份，就要成为被他们殃及的池鱼了。

        可背后，顾惠君却喊道：“陆含春，我今日来找你，的确有些自己的打算。但我也知道，沈惊鸿做的决定，并不是你轻易就可以扭转的。”

        “然而，我还是来找你了。”

        “是因为，我真的觉得，有情人不能白头偕老，是人间憾事。景盛二年隆冬大雪，我跟在他身后，真真切切见过他将真心剖出来给了你，他那样的人，真心给出一次，不会再给第二人。”

        “若非是见过那夜的沈惊鸿，我也未必会只当他是个同窗好友。”

        我转身，低头欠身道：“对不住，是我之故，耽误了顾姑娘。可顾姑娘，月难常圆，憾事才是人间大多数。”

        回到家中，骁夏和小棠就蹲在门口等我，神情傻傻，像两只流浪的小狗。

        小棠跑上前，说道:“夫人，我听说吴将军的儿子醒了，那是不是二郎君没事了？若是二郎君没事了，那侯爷也不用因为要救二郎君和慕容家结亲呀，是不是就不用和离了？”

        我越过小棠看向骁夏，他从前几日被我罚了之后，情绪便一直有些低沉，此刻听到这话，扭头便进了屋子。

        我打发了小棠去找骁夏，不成想骁夏却对我说：“阿姊，是我又连累了你。沈惊鸿是因为知道了我们是虞家的后人，所以才会要和离，好明哲保身对吧？”

        “阿姊，我去找沈惊鸿，我发誓永远不说出我们的身份……不，我可以和他说，就算将来身份曝光了，我来承担一切，一切都和阿姊你没有关系！”

        我忍不住摇头：“傻孩子，一旦身份曝光了，就不是你说有没有干系别人就会信的了。更何况……这件事背后，牵扯了太多势力和人。不要想了，明早我们早些去给阿婆烧纸钱，回来等我和沈惊鸿拿了和离书，我们便走吧。”

        陆阿婆的墓埋在西城门外的小山上，从这里出去几座小山丘，上头种着不少树，便葬着应安城大多数地平民百姓。

        从南城门出去玩青云寺去，那一片的山比西城外的要更有灵气，有青云寺在，也更有福气，那样的风水宝地，埋着的便都是应安城里那些权贵大族了。

        今日不是清明，也不过节，除了我和骁夏，并无人来扫墓，我们天还未亮便出门了，到阿婆的墓前时，天才亮起来，墓周边的刚长出没多久的青草上都是露水。

        我让小棠留在家里等候，若是沈惊鸿上门早，便让小棠替我接了和离书，也好免去了最后再见一面。

        小棠问我为什么不等沈惊鸿，我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我到底还是害怕自己，见面之后，愈加不舍。

        骁夏给墓地除了草，准备烧纸钱的时候发现自己忘记带火折子了。

        “阿姊，你等我回头路上找找，我明明记得是带了的，可能刚才上路和那个砍柴的人撞了一下，掉路上了。”

        我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香烛，说道：“你下去找找，若是寻不到，我记得山下有户人家，问人家借一下火石。”

        骁夏赶忙跑下山去了。

        我将纸钱用石头压好，然后将随身带上来的杏花酒打开，倒在了阿婆的墓前。

        “阿婆，这是昨日徐六郎送来的杏花酒，他也知道我的事情了，可生气了，好像为我上沈家要说法……我给拦住了。咱们平民百姓的，怎么能和权贵硬碰硬呢？这应安城的水啊，太深了，所以我打算带着阿夏离开，也不回屿澜去，我们打算出海，可能去南越，可能去更远的地方，所以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

        “阿婆，你若是还在天上看着我们，也别怪沈惊鸿了。你要怪就怪我吧，还是你当初说的对，我靠着算计得来的姻缘，果然长久不了。当初若不是算计了沈惊鸿，也许我和阿夏就在杏水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王家和蓝家那些人也找不上我们，毕竟我们无权无势的——”

        我话还未说完，突然觉得不对。

        晨风徐徐，吹动我身旁的青草，可是我背后，却感受不到一丝晨风。

        我伸手慢慢抓紧了身前的一叠纸钱，猛地起身回头。

        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对着我的面门便刺了过来，我后退踢到酒壶，摔了一跤却刚好险险躲开了那一剑偷袭，我对着持剑的杀手砸出了纸钱，然后拔腿就往山下跑去。

        可才跑了两步，便看到两个人手中拿着长刀从林子里冒了出来，直接阻断了我下山的路。

        “你们是什么人？求财？我身上的钱都可以给你们，你们放过我，我还可以再给你们一笔钱！我弟弟就在山下，他上来若是发现我不见了，立刻就会报官……”

        我的话才说道一半，那两个人的脸色一变，举刀便砍。

        我慌忙跑进了林中，这墓地后面种着许多的松树，我时常来给阿婆扫墓，对环境倒是很熟悉，追我的三人却不是很熟悉，我总算凭借这个优势甩开了他们一些距离。

        他们完全是冲着杀我来的，我提到钱财的时候三个人面色都未曾变化一下。

        只是谁会想要杀我……吴家？

        不对，吴若愚已经醒了，皇帝还敲打了吴家，吴家没理由再来为难一个马上要成为下堂妻的我。

        慕容家？

        也不应该，我和沈惊鸿和离所有人都知道了，慕容安没必要多此一举的……那还有谁会想要杀我？

        我左思右想，没注意到被人追上，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躲开，那人一刀便砍在了我的背上，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骁夏的声音。

        追杀我的人愣了一下，我趁机抓起地上的泥土洒在了他眼睛上，然后连滚带爬往林子深处跑。

        林子里雾气重，我一边跑一边喊着让阿夏赶快跑，只觉得背后那三人紧追不舍，慌乱中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那里，脚下忽然被东西绊住，我低呼一声，整个人便摔了下去，一路滚到了一处深坑里。

        我腿撞在石头上失去知觉动不了，这坑不深，只是边上藤叶密集，几乎将我整个人都挡住了，我疼得厉害，却死死咬住了嘴不敢发出声音。

        透过那一点叶片间的缝隙，我能看到闪着寒光的长刀就在我上方扫过，那些人还在周围找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疼得几乎没有了意识，冰冷的雨水砸在我脸上，我这才清醒过来，恍然将发觉竟然已经天黑了。

        隐隐约约的，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张嘴喝了一点雨水，然后咬牙一点点拖着受伤的腿，从坑里爬了出来。

        远处有点点火光，的确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张了张嘴，哑着嗓子喊道：“我在这儿……我在……”

        一柄刀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声音：“找到你了，陆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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