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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困局之危


夜半时分,风声更烈,飞沙走石拍打着窗子让人不能成眠。

        卫萱秉烛起身,她派出的暗卫仍无半点消息,窦慎那便更无任何消息传来。她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但是这一次她忽然无能为力起来。凉州的一切都是陌生,带来的羽林损失惨重,暗卫数量本就不多,何况已经全部派了出去。嘶吼的风声就像是兽类的吼叫,让本就暗昧的夜色显得更加恐怖。

        忽听得前院有人声传来,有些嘈杂凌乱。还未打开房门,便听得若水气喘吁吁地拍门喊道:“卫姑娘,殿下回来了!”

        这一声如惊雷一般,卫萱匆忙之间束好了衣物,觉得整只手都发麻发抖。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堂室之中,见周筠已经站在了那里,分开慌乱无措的仆婢们,终于看到了被人搀扶着的晗君。

        那一瞬间,卫萱的眼泪再也没有忍住,扑簌而下。

        若不是她温柔地对她笑,说:“阿萱,我回来了。”卫萱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满身伤痕,蓬头垢面的人是晗君。那个永远端雅入骨的公主,明艳无双的美人,从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仪态万方,一颦一笑都动人无比,是深宫里积淀了多年的气质和城府,是对自己十年如一日的严格和苛刻。可是眼前这个人,血染透了整个后背,裙子只剩下了半幅,堪堪遮住膝盖,而小腿上也尽是伤痕。她虽然在笑,却更加让人心疼。

        “阿萱,不要哭,我没事儿。”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在说完这句话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

        医女来得很快,仍带着大梦初醒的迷蒙,但是在看到晗君伤势的时候,一下子就被吓醒了。侍女扶着昏迷的公主趴在睡榻上,怕她疼,卫萱特地吩咐人多铺了几床褥子。可是看到那些斑驳的鲜血,医女还是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血液已经干涸,粘在伤口上,扯起时连着血肉,一片模糊。幸好,一部分结了痂,没有继续溃烂。

        医女嗅了嗅,皱眉:“幸好殿下用了药,不然伤成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若水跪在旁边,用帕子沾着水,滋润着晗君干裂的唇。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催促道:“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给殿下用药啊。”说完,用手触了触晗君的额头,凄惶地看着卫萱,“卫姑娘,怎么办,公主发了高热……”

        怎么办,冯医女是长乐宫里最好的女医之一,除了信任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伤重失血,奔波劳碌,须得好好休养才好,至于什么时候能醒,却也说不好。”冯医女如实对卫萱汇报,又指了指晗君的腿,叹息道:“公主此次还伤了腿,肿的这样高,须得找个好的伤医才可以。”

        见素听闻此言,冲出屋去。周筠正焦急站在那里,听到要求想也不想就亲自前去请伤医。然而人还未出门,就见到一个不速之客。那个人生得瘦小又不起眼,隐藏在夜色中,像是一个幽魅的鬼魂一般。

        “将军,这是我家君侯让小的送来的药。一日三次,按时敷在伤处,公主定然无碍。”他穿着玄色的斗篷,整张脸都隐在暗影之中,看不清楚表情。

        见周筠一脸戒备,又道:“明日将军当亲自造访,自会有所交代。将军若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小的。”

        “殿下伤了腿,需要一个伤医接骨。”周筠没有犹豫,直接说道。

        怀疑有什么用,此地偏僻不比长安,延请一个像样的伤医着实困难,带到凉州的医者又尽数折损在了羌兵袭营的那一夜。眼看着晗君伤重,却谁也束手无措。

        他看着手中的琉璃瓶子,想来是西域之物,暗蓝色的瓶身,散发着瑰丽的光芒。

        “诺,小的这就去办。”他说完便又重回了夜色之中。

        ……

        “你认为此药可用?”卫萱问道,端查了片刻,带着怀疑的态度。窦家的反应很奇怪,知道晗君带伤回来,不明着派人来问侯,却夤夜遣人而来,是何缘由?何况,那个人真的是窦慎派来的吗?

        怎么也不敢拿晗君做赌注。

        周筠没有回答,却是拿起刀,狠狠地在自己的左臂划了一道。鲜血横流,伤口颇深,卫萱站在他身边,已经惊吓的失去了言语。片刻后,他挽起他衣袖。卫萱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便接过了药,轻轻洒在了他的伤处。

        周筠的汗从额上渗出,蜿蜒在脸颊上,尽管嘴唇都失了血色,却还是咬着牙嘱咐:“少用些,我就是试试,若有用的话,都给阿罗。”

        卫萱咬着下唇,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只道:“若是试药,只需让我做便是了,何必拿自己……”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一扭头,引袖默默垂泪。她的急怒来得分外突兀,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酸难抑。

        明月皎皎,良人玉立月华中,眉眼都是温柔清华的长安气韵。卫萱看着周筠,心中水波潺潺而动。她想,若是晗君不用远嫁凉州,该是会嫁给这个少年将军吧。他待晗君的心,无人不懂,唯有晗君总是避忌。说不上是羡慕还是遗憾,只觉得凉州的风太寒,当得起“凉”这个字,未来一片迷茫,似乎比他们想得要艰难的多。

        第二日,周筠的伤果然好了许多,便放心给晗君用了。待到了晚上,伤口的溃烂处全部结了痂,有了见好的趋势。腿也处理了一番,想是没有大碍,可是她仍在昏迷,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雪上加霜的是,窦慎非但没有依约前来探望,反而煞有介事地迎接刘珩派来的使团入城,于侯府中正式接见。

        翁主阿瑶美貌几何他们并不知道,却辗转得知此次陪嫁无比丰厚,刘珩甚至允诺若能攻下长安,问鼎天下,便封窦慎为王,西北之地尽归他所有。都想着拉拢窦慎,却无人清楚窦慎的打算,如果他夤夜遣人来送药的行为算作是对朝廷的示好,那今日延请益州的人入城便像是又动了与叛臣一起谋逆的心思。

        焦灼又阴郁的气氛充斥在驿馆的每一个角落,卫萱守在晗君身边,满心思虑。

        若是窦慎接纳了益州翁主,无异于和朝廷彻底决裂,那么他们这些人必不得活。真到了那个时刻,方才经历了众创的送亲团,如何能杀出重围?至少……也要将晗君平安送出去,她只有活着才不算全军覆没。

        “殿下,你快醒醒吧,我们要撑不下去了……”卫萱抓着晗君的手,眼眶微红。此刻,她忽然想起了似乎永远也回不去的长安城。她是良家子,家住在旗亭便的永定坊,阿父和兄长皆在打匈奴的时候,死在了凉州这片土地上。她很想来这里看看,踏着他们曾经的足迹而行,可惜,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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