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轰隆隆两声，疾雨落下。

        风儿吹走殿内的团团热气，一时间，清凉无比。

        雨滴尚未停歇，天边已升起一道彩虹。

        上一次见彩虹，还是去年，有如昨日。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虹当空舞”，贤妃亦立于窗前。

        她有多久不曾欣赏天边的美景？竟不记得了。似乎，自入了京城，就再无心情看四时花草。

        “思虑太过”，老神医早断定她有早亡之兆。那年，就算没有昭妃陷害，孩子，多半也是保不住的。

        身后，棣棠轻步近前下跪，“奴婢，任凭娘娘发落”。

        “没有你，也会有旁人”，檐廊下的宫人纷纷聚在一处，远眺天边的彩虹，他们的身影看在贤妃眼中，同样是道风景，“皇后、端妃、淑妃宫里亦不乏陛下的人。凝和殿内只你一人，算少的”。

        棣棠跪爬两步，以额点地：“求娘娘，莫要将奴婢退回尚宫局。留奴婢，做个粗使丫头也好”。

        “不怕本宫，戕害于你？”

        听罢，棣棠又连连磕头：“若能死在娘娘手里，奴婢死而无憾”。

        彩虹渐渐隐去，这番美景，转瞬即逝。

        “陛下命你找的那样东西，不妨告诉你，早不在凝和殿”。

        “奴婢回到尚方局，定活不过当日。求娘娘，开恩留奴婢一条命”。

        “棣棠，你是聪明人，何苦要选这条荆棘之路？”退回尚方局，端妃第一个饶不了她。

        棣棠趴伏在地，声泪俱下：“实不敢相瞒，端妃色厉内荏。那年，吴太后宫里的太监何保捏着端妃的把柄，王氏，为保自身，就要把奴婢送给那老太监，对食”。

        何保？当年伺候吴太后膳食，心悸而死。

        “何保是你杀的？”

        “是，奴婢父兄皆是仵作，奴婢，懂得些…杀人之术”。

        贤妃负起手，“好，本宫留你”。

        “谢娘娘不杀之恩”，棣棠是聪明人，“但请主子吩咐”。

        “可听过宪宗一朝的往事？”贤妃笑问。

        宪宗朝？片刻，棣棠便反应过来，磕头谢恩：“以娘娘的睿智，必定为六宫之主”。

        景明帝听到“宪宗”二字，亦愣了片刻。

        奚氏所思所想，时时出乎天子意料。

        宪宗皇帝，乃高祖之孙。登基前一载，太子妃周氏殁，侧妃齐氏立为皇后。宪宗志向高远，并不贪恋女色，甚至有传言，这位好骑马射箭的天子好男风。

        在位十余年间，后宫里好戏连台，敬、宁二妃联手，竟架空皇后职权，逼得中宫终年称病不理俗务。

        宪宗皇帝驾崩于北征途中，消息传回京城，举国哀悼。依礼法，皇后应尊为皇太后，而敬、宁二妃一杯毒酒赐死齐后，只以嫔礼葬入妃陵。新君即为理宗皇帝，尊先帝原配周氏为太后，尊二妃为贵太妃。

        “瑢儿，莫让我，失望”，徐靖嗣轻轻笑了起来。

        天下是男人的，后宫注定是女人的战场。

        他倒要看看，奚氏，有何本领把梁氏拉下马。

        这才是他认识的瑢儿，只问输赢，不计名份。

        那年，林贵妃大约看出来些端倪，当着皇帝的面说“臣妾为妾氏，只愿臣妾的子侄能嫁得如意郎君，为人正妻”。之后立冬之日，林贵妃忽颁赐节礼，给侄儿保国公世子林克谦与甥女奚容玥各一块珏。

        珏，二玉相并之行。贵妃赐婚之意再明白不过。

        再相见，已是隆冬时节。

        御花园中的梅花初绽，二人在梅林里偶遇。

        他问她嫁到保国公府可是她的心意，若不是……

        她说“宁为糟糠，不做红颜。若娘亲在世，也愿见臣女凤冠霞帔，而非一顶小轿抬了进去”。

        三皇子徐靖嗣心灰意冷之下，去了中原办差。

        回转京城正是孟春时节，锦姨死了，出殡之日，她披麻戴孝扶棺送灵。

        靖安侯府诸人皆神色犹有异，惶惶不可终日，都说，大祸临头。

        果不其然，当夜，侯府内灯火通明。老太太耿氏、侯夫人万氏及二小姐奚容琴的贴身奴才一个个被五花大绑，扔出侯府，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自诩世家大族出身的耿氏破口大骂，声如洪钟。

        偏容玥还笑得出来，对满院子的丫头婆子道：“你们听听，老太太这病全好了，那每月八十八两的养荣丸，也不必吃了”。

        “你个小贱货，有娘生没娘养”，老太太泼妇骂街，再难听的字眼也不遮掩一二了。

        容玥静静听完，方道：“府里盛传，老太太自小得宫嬷嬷教导，诗书言谈举止气度不弱宫里的各位娘娘。如今看来，成阳侯府的事，听听罢了，不必当真”。

        侯夫人万氏壮着胆子道：“侯爷不在京城，大小姐这般喊打喊杀的，不怕旁人非议！就算贵妃娘娘问下来，大小姐所作所为也逃不过礼法二字”。

        “姐姐这样做，岂非打自家人脸面，没得让外人看笑话”，二小姐容琴泫然欲泣，好一个西施捧心。

        容玥瞥了眼这对母女，回身打了个手势，一个管家娘子翻开厚厚的账本，一一念到。

        只念了三两页，耿氏与万氏皆猪羊变色，一笔一笔全是她们婆媳支领不还的款项。这些银子各有去处，耿氏与万氏根本还不了，也不想还，于是编造名目掏空侯府。老太太平日哪里吃什么养荣丸，不过是骗府里的银子罢了。

        “我知道，老太太与太太都有一家子要贴补……”

        “你莫要胡言乱语，攀扯好人！”耿氏是真急了。

        女子出嫁从夫，贴补娘家是大忌，勋贵中尤其讲究此理。她能告孙女忤逆不孝，可若被外人知晓她拿银子给娘家兄弟子侄，几辈子老脸都丢尽了。

        容玥不作声，那管家娘子继续念账本，原来，婆媳二人不止贴补娘家，还拿出银子开铺子放印子钱。

        “朝廷法度，放印子利钱不得超三分。老太太和太太可是日进斗金，这利钱没有八分，也有六七分了”。

        耿氏恨恨道：“你到底想怎样！”

        “倒也没什么，还钱而已”，容玥冷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一日不还，侯爷便一日不回京城。他在温柔乡里日日快活，可正缺银子”。

        亏空补下来，耿氏、万氏身上再无余钱。

        而容玥，将锦姨与母亲的牌位并放，大病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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