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元吏府东院靠后有几座清雅的亭子，亭子一侧是葱翠的林荫，青意盎然，而另一侧，是一个极小的池塘，月色之下，几只白鹅悠然嬉闹其上。

        八角亭内六个丫鬟挑着灯笼，亭内灯火通明。

        正座上是容晏安的父亲容北辰，其右首是容晏安的母亲容夫人。

        容夫人年近四十，保养得却极好，皮肤白腻光滑，长相极美，透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那一双同容晏安如星辰般的眼睛，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嘴角很有弧度地翘起，还留有姑娘家的顽皮。

        容北辰的左首，尚有一名年约三十三四岁的美貌妇人，妩媚动人，身材丰瞍，一双眼睛如同秋水一般，水汪汪的，另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清秀可人，便坐在美貌妇人的身边，一双眼睛如同美貌妇人一般，清澈如水。

        这美貌妇人乃是荣北辰的侧室，闺名苏嘉玉，府中上下都称为“玉姨娘”，而少女正是玉姨娘的女儿，容晏安的胞妹容沁。

        容晏安便是坐在容夫人的下首。

        容夫人十七岁嫁给容北辰，嫁过来两年，却是一直没有生育，容北辰于是纳了玉姨娘为妾，孰知玉姨娘嫁入不到几个月，容夫人便怀上了容晏安，而玉姨娘本是为传宗接代而入门，却也是将近两年之后才怀上容沁。

        本来身为妾室，本不能与正妻同桌用餐的，但是容夫人生性良善，平日里与玉姨娘相处的极好，犹如姐妹，索性一道用饭。

        容北辰对这些向来是不管的，容夫人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容北辰刚刚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身为元吏司的他，虽然已是中年，但是长相却极其俊雅，风度翩翩，人中之龙。

        容北辰只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碗，向容晏安道：“晏儿，一个月后，镇抚军要出海差，你也跟着出去历练一番，容家的男人，总归是要到海上去的。”

        “是，爹爹。”容晏安点头应道。

        这出海差嘛，说得好听一点是出海巡查，震慑一下海贼，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几艘战船到大东海深处转悠几下，然后回来，往朝廷上报时，在奏报上写着“海贼猖獗，镇抚军出海击寇，沉重打击海贼之猖獗气焰，然匪众聚寇成疾，力求更加凶猛打击海贼”云云，实际上便是找朝廷索要军响。

        容宇辰如今在燕都贵为内阁大臣之一，又身为户部尚书，完全有能力在朝堂进言，然后拔下一笔银子来，加强军备。

        这海贼猖狂了近百年，梅沙海镇抚军的实力，若是倾力打击，恐怕几十年前就扫清了。

        不过若真是将海贼扫除了，这梅沙海镇抚军恐怕早就被裁撤了，容家断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深夜，东院正房，容北辰坐在窗边，抬头望着阴暗的夜空，神色间显得有些憔悴，而容夫人沏好了茶，端过来递给容北辰，柔声道：“老爷，你今儿个回来脸色一直不好，桌上我也没多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容北辰苦笑道：“还不是税收的事儿。”

        “税收？”，容夫人眨了眨美丽的眼睛，道：“各县各户不都是每季都按月交税吗？”

        容北辰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眼中带着一丝愤怒：“倒不是不交税，只是温骁越发过分，这一阵子的商税又涨了一成。特别是渔行，竟硬生生涨了两成。商税一涨，鱼市也跟着跌价，渔民们冒着风浪整月整月在海上打渔，本就挣不了几个银子，这价儿一跌，那就更挣不了几个活命钱了。”似乎口有些干，容北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继续道：“老百姓挣得银子少了，可是朝廷的税收可不减，咱们要应付朝廷的税收，每季都要往朝廷交足额的银子，自然不能擅作主张减低百姓的税收，如此一来，时间长了，只怕百姓对我们容家会有怨言的，温骁这样弄，是要让我容家失人心啊”

        “我梅沙海郡一半人是靠打渔为生。”容夫人柳眉微蹙：“鱼市价儿一跌，那可就有一半的梅沙海人受害了。”

        “谁说不是，去年这个时候，每斤鱼物还能卖上二十二文钱，到如今，只能卖到十四文，那可是跌了近一半。”容北辰眼中怒意极盛：“只怕这还不是头，说不准哪天温骁又要兴风作浪，还要折腾老百姓。这日子久了，大家伙儿就算知道罪魁祸首是温骁，但我们容家作为梅沙海郡第一世家，若不出面解决，搞不好百姓的怨恨怕是要怪到我们容家头上。”

        容夫人走到容晏安身后，轻轻为他揉捏着肩膀，问道：“你今儿个去找温骁，可就是为这事？”

        “是”，容北辰点头道：“我找上他，对他讲了当下的鱼市情况以及渔民们收入情况，那是要让他酌情给商户减税。他倒好，反对我说如今驻守在燕庆边境的北大营整军备战，那庆国人虎视眈眈，所以各州要加强税收，准备好与庆国人开战。”他一掌拍在窗沿上，言语气愤，“这不是在胡说八道吗。庆国现在忙着争权夺势，各派倾轧，斗得正酣，我燕国不去打庆国他们都已经束之高香了，哪里还有闲暇来打我们燕国。”

        “老爷，可别生气。”容夫人笑眯眯地道：“有事儿咱们慢慢想法子，着急可没用。温骁既然在这里肆无忌惮，不如给燕都的大哥写一封信，我再给我弟弟写一封信，他们都是内阁大臣，让他二人合力将温骁调出东海郡，应该不是难事吧？”

        容夫人娘家姓月，月家亦是燕国九大世家之一，虽然实力在九大世家中倒数第二，但在内阁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对付一个区区温骁，若是要动用容月两家的内阁力量，那且不是小题大做了。”容北辰摇了摇头：“而且你也知道，这温骁是内阁首辅大臣温太师的旁系侄子，当初他被派到梅沙海担任郡守，就是温太师安插在梅沙海郡的一颗钉子，为的就是扎在我们容家的心上，监视着我们容家的动作，掣肘我们。大哥和月尚书若是出手，调走温骁倒也不是难事，但是却会得罪温家，且这时候，我们是宁可得罪燕王，也不愿得罪温家。”

        容夫人笑了笑，道：“天无绝人之路，老爷智慧过人总会想出法子的。”

        容北辰哈哈一笑，牵过容夫人的手儿，笑道：“夫人，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智慧过人，脑中一团乱麻而已。”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最聪明的。”，容夫人娇娇一笑，犹如小姑娘般：“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天夜里揭开我的红盖头，我看到的那个温柔的少年郎。”随后柔声道：“实在不行，去找大族长，让他想想法子吧。”

        “恩”，容北辰肃然道：“这个温骁在梅沙海郡守的位置已经待了快五年，也是该换换人了。”他抚摸着容夫人柔顺的头发，光滑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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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阑人静，竹影婆娑。

        容府后花园，容晏安躺在床上，就着灯火，观赏着前几日刚刚淘换过来的春宫图，上面男女形象画的惟妙惟肖，动作逼真，千奇百怪，可偏偏容晏安就是生不起情意，现下也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花园子里静悄悄的，容晏安看了一阵子，并没有什么好心思地将春宫图收好，站在床边，望着外面的夜色。

        今日大族长那一番话，让他心里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即将到来的，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容晏安不是傻子，他知道安排过来的女人身份必定非同一般，但是却不明白大族长为何要将那样重要的女人安排在自己身边。

        “少爷”，门外传来容靖的声音。

        能够自由进出后花园的下人，只有管家父子，其他任何下人没有得到允许的前提下，皆不得踏足半步的。

        “进来，门没关。”

        容靖笑眯眯地走进屋中，恭敬道：“少爷，你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虽然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要办成，但是容晏安脸上还是露出笑容，坐起身来，道：“容靖，这一次少爷我可真要夸你了，干得不错，回头赏你点东西。”

        “少爷吩咐，小的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要办成的。”，容靖嘻嘻笑道：“小的不求赏赐，只要跟着少爷，比什么都开心……对了，少爷，你准备赏什么东西给小的啊？”

        容晏安一把抓起地上的鞋子，砸向了容靖，容靖笑眯眯地接着，又恭敬地摆回去。

        “回头记得将这事儿告诉四哥。”容晏安低声吩咐道：“你们的尾巴处理干净了吗。”

        “少爷放心。”，容靖自信道：“这梅沙海内能跟踪咱们还不让咱知道的，那可没几个人。”

        容晏安白了他一眼，大族长不就对于猎鹰的存在知道得一清二楚。

        次日黄昏时分，容清泓就拎着两大坛子酒，兴冲冲地跑到花园来，钻进雅居，欢声道：“小五，小五，四哥可多谢你了，哎，这可让我说什么好呢。“

        容晏安正在盘腿修习《容经》，听到桥上传来容清泓的脚步声，便吸气起身，笑道：“四哥，恭喜你得偿所愿啊。”看到他手里拎着两坛酒，撇撇嘴道：“四哥，你就这样答谢我？”

        容清泓满面春风，心情正好，笑道：“四哥哪会这样不识趣，这是两坛子余芳酒，可是四哥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就算是赔你昨日那坛稻花香。”将两坛酒放在桌子上，拉着容晏安的手，感激道：“小五，四哥在八珍阁给你备了一桌酒，林秋澄他们都在等着你，快走快走”，不由分说，硬是拉着容晏安往八珍阁走。

        八珍阁是梅沙海城最气派的酒楼，共有三层，家里没有底子，都不敢进这大门。

        梅沙城虽然容家为大，但是也少不了一些富贵之家，每一个世家大族，虽然是以本族人手作为根基力量，但是也少不得下面依附着一大帮子中小家族。

        八珍阁的三楼，幽雅恬静，虽然两边各有两三间雅阁，但是正厅却摆着两张极大的楠木圆桌，真要过来饮酒进行的客人，都喜欢在大厅饮酒，毕竟大厅比起雅阁要宽敞的多，热闹起来也自在得多。

        容清泓拉着容晏安直直上了三楼，一大群公子哥儿立刻迎上前来，纷纷拱手笑道：“五少爷来了，五少爷，可有阵子没聚在一起了。”

        这些都是梅沙海城里的富家子弟，即依附于容家，平日里自然也就对容家的子弟大加巴结。

        容晏安见都是熟人，哈哈一笑，道：“四哥说你们都在，我也想你们了，正好在一块吃吃酒说说乐子。来来来，都坐下说话吧。”

        当下众人坐定，酒菜上来，一名公子哥儿道：“五少爷，听说最近镇抚军又要出海差了，这次你可出海看看？我可是听说了，这海上有一伙海贼极是强悍，有四五艘海船哩，据说领头的还是一个大美人，你要是出海，大手一挥，将那美人抢回家中做妾室……”

        众人顿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容晏安眨了眨眼，撇撇嘴道：“美人？在海上整日风吹日晒，哪里有什么美女。林秋澄，这道听途说的事儿，你却当真了，要是我出海没见着美人，回来可扒了你的皮。”

        “五少爷，我哪里敢骗你。”林秋澄有些急了：“这是真事儿。你知道我堂兄就在镇抚军，也出了几次海，抓了几个海贼，那海贼亲自说的，而且还画了画像。那美女有个匪号，海贼们都称她做‘美人鱼’，有这外号，姿色总该不差吧。”

        容晏安笑嘻嘻地道：“海贼见的女人少，只怕连一头母猪也会被他们看成为美人。不过这事儿我记着，若真有那‘美人鱼’，少爷我一定抓回来就是，到时带她来八珍阁，让大家伙儿开开眼。”

        众人一片欢呼。

        觥筹交错间，你来我往，喧闹无比。

        听酒意上头的公子哥说那些风月之事，容清泓也是沉浸其中，只有容晏安百无聊懒，感觉还是那般无趣。

        就在此时，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笑道：“啧啧啧，隔半条街就听到一大群狗叫，吵的耳朵里直发噪，明儿可得让那些衙差拎着杀威棒上街上走一走，打死几条乱吠乱叫的野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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