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逢时夏至（十九）
婉莹瞧着宁瑾那样，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如实说道：“回公主殿下的话，今日，今日我家娘娘觉得有些烦闷，便想出去到园子里走走。于是，我们便去了清川园。”
清川园，位于皇宫西北角，比起经常人声鼎沸的御花园，是一处幽静的小园子。
黎兰去那里游玩，倒也符合她的性子。
宁瑾微微颔首，神色缓和了一些，示意婉莹继续说。
婉莹刚欲开口，黎兰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婉莹，三公主终日忙碌，今日来此一趟，别说这些闲言搅了三公主的兴致。”
闻言，宁瑾眨了眨眼，朝黎兰靠得更近了，轻笑出声，“娘娘这话说得，我怎么无端听出一股幽怨来，是怪我多日没来看望娘娘了么？”
说完，她回身看向仍低垂眉眼的婉莹，声音大了一点，“无妨，你继续说，本公主就是要听一听。”
“是。”婉莹应下，又道：“我们在清川园闲逛的时候，偶然遇见了几个太妃。”
说着，婉莹抬头看了一眼黎兰，见黎兰微微抿唇，便有些委婉地说：“她们对我家娘娘多有不敬，指指点点了一番。”
她这一说，宁瑾就大概明白了。
景泰宫本来就偏，在皇宫比较西面的地方，再往西面以慈宁宫为主的一片宫域都是那些太妃居住的地方。这些太妃早就随着先帝太宗的驾崩被人遗忘，在宫里也没什么动静，只偶尔会去一趟清川园。
想必，黎兰因这楼疆人的身份被人讥笑了。
宁瑾面色一沉，又问：“那些人都说了什么？”
婉莹面上露出惶恐之色，连忙道：“奴婢不敢，污言秽语，恐脏了公主的耳朵。”
宁瑾会意，便没再细问，信手一挥，就打发宫女们下去，“你们先退下吧。”
等亭子附近没什么人了，宁瑾才靠过去，自然地握住了黎兰皓腕，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二人的手，柔声道：“不高兴了吗？”
黎兰还在看不远处的小池塘，眸光落在上下起伏的浮萍上，没回话。
宁瑾松开她的手腕，转而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候了片刻，见黎兰没有抗拒的意思，便握紧了一些。
宁瑾抬头，顺着黎兰的视线看过去，眸光同样落在小池塘上，笑着说：“你喜欢那些花草，我回头再差人送来一些。”
黎兰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看向宁瑾。
她目光平和，语气也平淡，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多谢公主，这里已经足够好。”
字里行间，清冷疏离，没有了那日深夜的勾人心魄。
但宁瑾还是被深深吸引了，无论是清冷如谪仙的她，还是妩媚如妖精的她。
宁瑾同她对视，目光慢慢火热了起来。
黎兰察觉到她微灼的视线，不自然地移开眼神，但是却没有松开被宁瑾紧握的手。
“这里还不够好。”宁瑾也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小池塘，泰然自若地说：“不知娘娘可有兴趣换个地方住？”
见她不置可否，宁瑾又说道：“我倒知道有一地方特别适合娘娘，叫做玉兰殿，就在凤锦苑里面。”
“凤锦苑娘娘应该知道，那是整个皇宫最华美清幽最有雅意的地方。玉兰殿在凤锦苑最好的位置，内有一小楼，可以观览到整个凤锦苑的景色。”宁瑾说着，顿了顿，面上笑意浓郁，“最重要的，凤锦苑在我的安沐宫后面，那可是我的园子，平日里哪有闲人敢涉足。娘娘若是搬过去，自然再也没有小人烦扰。”
“只是若此一去，就离父皇远了。”宁瑾试探道。
黎兰只是静静地听着，面上既无向往也无欣喜，这倒是让宁瑾略有紧张，以为黎兰仍对宁承基抱有念想。
瞧着宁瑾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黎兰看向宁瑾，眉目含情，眼波温柔，一时间，清冷的气质消了不少。
她红唇轻启，“我与陛下，并无缘分，一切还听公主吩咐。”
闻言，宁瑾觉得黎兰这是答应了，欣喜起来。
但是很快，她心里产生了一种疑惑，这个楼疆女人，瞧着比自己大上四五岁，怎么会这般听话。
她正想着，黎兰突然开口道：“公主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方才话说得太急，现在心生悔意了？”
说着，黎兰挣开宁瑾的手，朝前走了一步，微微蹙眉，眉眼锋锐起来，语气间有些决绝。“我是楼疆不远万里前来和亲的公主，奈何，我与陛下并不投缘，他也不会真心待我，这一点几乎满宫皆知。我在这皇宫，注定是个笑柄。”
宁瑾闻言，有些心疼，走过去同黎兰并肩。
“公主所言极好，能遇到公主这样的贵人，是我的福分。”黎兰语气间颇有自嘲之意，神情看上去有些柔弱，“我是个被抛弃的人，母国不要我，陛下也看不上我，唯有公主诚心待我。”
宁瑾被她三两句话说得心神荡漾。在她心里，黎兰就是个身世可怜的美人，这个美人的一言一行都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她恨不得马上就把人送到玉兰殿去，让她来保护她。
想着，宁瑾正欲开口，就见黎兰弯身，作势要给她行礼。
她连忙把人扶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手臂自然地用力。
回过神来的时候，黎兰就已经在她怀里了。
两个人都愣住了，谁都没再动，也没人说话。
宁瑾有片刻的失神，但是很快，她就感受到了怀中人柔软的身子和沁人心脾的香气。
她温热急促的呼吸拍打在黎兰的脖颈上，引起一阵瑟缩。
感受到黎兰有些闪避的动作，宁瑾刚欲撒手，就发觉到腰间被人柔柔地环抱了。
旋即，她也感受到了黎兰轻柔的吐息。
她心间一阵悸动，感受到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四肢百骸都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给她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两人相拥了片刻，黎兰先松了手。
再对视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瑾觉得她眼里有着丝丝缕缕的媚意，挠人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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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晚的时候，左熙言才回到左府。
这时苏沅慕早已用过晚膳，也早早服了药，已经躺在了床上，点了几盏油灯，在读白日里看的诗集。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苏沅慕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朝着门口看去。
左熙言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开口道：“左将军，你回来了。”
“嗯。”左熙言点点头，轻车熟路地在床边坐下，看着苏沅慕说道：“苏小姐看着气色好了些。”
苏沅慕也“嗯”了一声，“好了很多，很快便能回府了。”
左熙言一滞，听苏沅慕又道：“要不明日左将军派人把我送回去吧？”
果然左熙言皱了皱眉，声音冷了两分，“这怎么能行，苏小姐还没完全养好身子，不该急着回去。”
“怎么不行？在哪里不是休养，我回了苏府也可以休养。”苏沅慕顶回去。
见左熙言不吭声，她笑了笑，“莫非是左将军不想让我回去，想让我在左府多待几日？”
左熙言看她一眼，避重就轻地说：“你在左府，也不会不习惯。”
“左将军没否认，那就是咯。”苏沅慕故意模仿叶泠的语气，笑着说。
她模仿得还挺像，左熙言有些诧异地看向她，闷声承认了，“是，希望苏小姐能在这里好生休养了再走。”
左熙言私心想留着苏沅慕。白日她公务缠身，还要管着偌大的左府，本就心累，现在苏沅慕在这里，她晚上回来心里都能有个惦念和盼头。
“那自然，不会辜负左将军的美意。”苏沅慕点了点头，突然岔开了话题，语气微冷，“我看左将军不光希望我在这里好生休养，恐怕希望我能在这里一直到吏试结束吧。”
左熙言面色一变，没看苏沅慕，沉声道：“苏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将军昨日不是进宫了一趟么。”苏沅慕也不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今日三公主殿下来探望我，我同她闲谈了一番。字里行间，我总觉得三公主有着疏远之意。此事，不知左将军知不知情呢？”
左熙言偏头看她，神色平静，语气淡淡，“苏小姐这番话，我着实不明白。三公主同苏小姐的言谈，想必也只有你们二位最清楚了。”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同叶泠商谈一些要事，还请苏小姐早些休息。”
苏沅慕见她装完傻就想走，连忙唤了一声：“左将军。”
左熙言回眸，就看到苏沅慕眉眼弯弯，笑得情真意切，面上一丝一毫的冷淡和不悦都看不到。
她正有些疑惑，就听苏沅慕柔声道：“其实知不知情，于我而言又有何差？左将军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桥要过。”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再跟我说你的心事，是时过境迁，还是别的？但是我希望你记得，别让自己一个人。”
“别再让这些风风雨雨，悉数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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