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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逢时夏至(七)


苏沅慕把话题岔开,回归原本要商讨的大事。

        “想必此事,左将军已经有所耳闻。”料着今日早朝必然全是与此有关,苏沅慕开门见山。

        左熙言果然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今日朝会,陛下已经同诸多大臣商议了此事。不过——”

        她话锋一转,面色也有些疑惑,“苏小姐怎么会与我来商议此事?”

        左熙言话说的委婉,言下之意就是这都是朝中大臣的事,怎么会与你扯上关系。

        苏沅慕微微一笑,话也同样说得直接,“左将军有所不知,坦白说,今日来此,与其说我是同左将军商议此事,不如说我是代表公主殿下通知左将军。”

        于是,苏沅慕将宁瑾的部署一一告知左熙言。

        言讫,左熙言面色一变,微微蹙眉,原本就锐利的眉眼此刻看上去像是凝了一层霜气。

        她薄唇微抿,似乎调整了一下气息,淡笑道:“公主殿下旨意我等自然遵从,只是,苏小姐,在下有一个问题。”

        苏沅慕眉尖微耸,唇角上扬,一手抬起扶了扶额上的白角冠,神色间有些漫不经心,“将军但说无妨。”

        左熙言紧盯着她,问道:“在下想问,此番同柴少卿一同会客迎亲,是公主殿下的旨意,还是苏小姐的心意?”

        她目光灼灼,想要看穿苏沅慕。

        苏沅慕对上她灼热的视线,神色不改,依旧随意道:“这有何差?我等效忠公主,殿下的旨意自然就是我的心意。”

        左熙言面色变得有些复杂,切羊肉的手发了点狠劲。

        片刻的沉默后,她还是忍不住说道:“苏小姐,你可知你此番同柴少卿一起接见楼疆使臣,是在释放什么信号?”

        她的意思苏沅慕岂会不知。

        苏沅慕眉眼弯弯,语气轻松,全然不同左熙言的紧张,“将军的意思我清楚。可是那日在武英殿,将军也看见了,苏家承恩陛下,为陛下效忠是人臣的本分。”

        “你本不必如此。”左熙言脱口而出。

        说完,她闭上了嘴,有些反常的样子让苏沅慕疑惑起来。

        她再开口时,整个人冷了不少,语气中夹杂着隐隐的冷厉,“在下觉得,苏小姐不要趟浑水才好。”

        “请将军明示。”苏沅慕眨了眨眼,从藤椅上坐起来,定定地看着左熙言。

        左熙言没再躲闪,直言道:“在下记得,苏小姐的志趣在于山水诗画,素来不爱朝堂纷争。”

        苏沅慕看着她,静静地等她往下说。

        “如今局势,不知苏小姐清不清楚?虽说击退了西凉,可一仗已经打了太久。”左熙言斟酌着言辞,“如今朝廷上下阴霾重重,暗流激荡,此番入局,不过都是纷争中的棋子。”

        “苏大学士位居高阁,终日如履薄冰,苏小姐没必要让自己也这般劳苦。”左熙言看向苏沅慕,语气间颇为诚挚,“而且,苏小姐若是觉得这京城烦闷扰人,我可以派人护送苏小姐回平江看看,回那清净之地。”

        她采取了吓退加怀柔的策略,试图说服苏沅慕。

        苏沅慕默默地听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左熙言心下一喜,以为说动了她,没成想,苏沅慕开口,只说了简简单单一句话。

        “那你呢?”

        她看向左熙言,语气像平缓流动的清泉,眉眼闪烁着笑意。

        “那你呢,左将军。”苏沅慕又加了一句,语气有些喃喃,“你不是已经在局中了吗?”

        “人总会变。”苏沅慕红唇抿起,眼眸里染着几分埋怨,“就像你,左将军,不得不说五年后再见,你让我觉得陌生。”

        左熙言垂眸,拢了拢额前碎发。

        “现在的我,也让你觉得陌生了吗?”苏沅慕语气平缓,虽是问句,却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左将军我尊重你的选择,也烦请左将军不必为我的事废心。”

        再看向苏沅慕时,左熙言神色有些复杂。

        她看了苏沅慕良久,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说动她,轻叹一声,“苏小姐的话,在下记得了。”

        “不必在下,承受不起。”苏沅慕看她一眼,语气淡淡。

        左熙言一愣,点了点头。

        她见苏沅慕起身要走,开口道:“苏小姐要走了么,我送送苏小姐吧。”

        苏沅慕站定,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叶泠是谁?”

        “嗯?”她问得突然,左熙言看向她。

        苏沅慕重复道:“叶泠,你带了她入宫,她还能直呼你的表字。”

        左熙言朝身后的屋舍看了一眼,简短地说:“在漠北的时候,她曾救过我。”

        “这样。”苏沅慕知道这俩人必定故事颇多,也不急于现在知道,又问道:“那个侍女呢?”

        “什么侍女?”左熙言有些疑惑,左府的侍女多了去了。

        苏沅慕看着她,语气怪怪的,“我来时看见她给你揉肩,上次在宫里也见过。”

        “你以前从不使唤侍女给你做这些。”她的语气变冷淡了。

        左熙言这才听明白她说得谁,解释道:“你是说卓秋?她不是淮安人,是我在赤兰郡的时候救下的一个村民,那个村子险些被西凉人屠尽。她的爹娘都被西凉人杀了,我就让她从军了。”

        “嗯。”苏沅慕面无表情,“左将军心善,百姓自然感恩戴德。”

        左熙言见她面色不佳,又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就沉默着。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有些凝滞。

        “左将军多保重,先告退了。”半晌,还是苏沅慕打破了寂静,不过她一开口,就是告别。

        “我送送苏小姐。”左熙言朝苏沅慕走近。

        “不必。”苏沅慕转身,“本就是我打扰了左将军用膳,将军留步吧。”

        左熙言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

        于是她回身朝屋里喊了一声,“温雁!”

        这个侍女苏沅慕熟悉,她自小侍奉左熙言,话少能干,身手也不错。

        温雁很快从屋里出来,快步走向左熙言。

        左熙言看向已经走了一段路的苏沅慕,吩咐道:“你送一送苏小姐。”

        温雁领命,朝苏沅慕走去,没多久就追上了她。

        见温雁已经陪同在苏沅慕身侧,左熙言松了口气。

        再回神,叶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用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看着她。

        “怎么这样看我?”左熙言重新在藤椅上躺下,看向叶泠,于语气间有些不悦。

        叶泠走到烤架旁,手里的西域弯刀娴熟地在已经完全烤熟的羊身上比划,笑着说:“你每次见了苏小姐,都是这种有些忧虑无措的样子,在赤兰和漠北的时候,可没见过你这样,治军的威严全然抛向九霄云外。”

        左熙言被她说得一滞,没回话,抬头看向天幕中的皓月,遐思弥散。

        叶泠将羊肉一片片地堆叠在精致的瓷碟里,看了左熙言一眼,“怎么,今晚苏小姐说了什么让你为难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我想劝她不要入局,但没什么作用。”左熙言淡声回道,语气间带着一抹自嘲。

        叶泠端起瓷碟,递给左熙言,讽道:“本来也是,人家苏小姐等着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凭什么听你的。”

        “你们昔日情分再深,白驹过隙,一晃也五年了,早都物是人非了。”

        左熙言接过瓷碟,神色黯然,“叶泠,你明明懂我的心意,偏要说这些。”

        叶泠撇撇嘴,见左熙言真的有些伤心,顿了片刻,“行了,不说了,正事要紧,放心,我在赤兰承诺给你的,一定悉数做到。”

        ————————

        苏沅慕跟着温雁走了近路,很快就出了左熙言的园子。

        她朝道旁看了看,见栽种了不少高大苍翠的树木,忍不住问道:“左将军是将左府翻修了吗?”

        温雁回道:“是的苏小姐,我家小姐将左府的布局改了不少。”

        苏沅慕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记得,多年来一直是你侍奉在左将军身侧,怎么这两日我总没在她身边见你。”

        温雁性子沉稳寡淡,言语也颇为简洁,“自随军凯旋,我便奉小姐的命令照顾夫人的起居。”

        原来是被左熙言派去照料沈娴了。

        苏沅慕会意,又问道:“她身边新来的那个侍女,是叫卓秋吗?”

        温雁点头称是,见苏沅慕还看着她,又说道:“卓秋我们出征的时候在赤兰郡的一个村子里救下的。那个村子险些被西凉人屠尽了,卓秋爹娘都死了,我家小姐见她可怜,便收到军中了。原本她是随军做一些炊事缝补的活儿,但她报恩心愿强烈,每日都关心着我家小姐。长此以往,我家小姐便让她过来在身边服侍。”

        这是苏沅慕记忆里,温雁说过最长的话。

        她继续说道:“你们怎么放心让一个外乡人贴身服侍左将军?”

        言语间,带着浓浓的责备。

        见苏沅慕这么关系左熙言,温雁微微一笑,“苏小姐放心,我家小姐身手不凡,怎会轻易被一弱女子所伤。再者,整日跟我家小姐待在一起的,是叶小姐。”

        温雁都提到了,苏沅慕自然不会放过追问的机会,连忙问道:“我听左将军说,这个叶小姐曾在漠北救过她。”

        “不错。”温雁点点头,美眸里闪过一抹遐思,似在追忆过往,“这件事说来凶险又奇特。那是出征第三年,我家小姐曾在一次突围战中消失在了寒冬腊月中的莽莽冰原。”

        “消失了?”苏沅慕惊讶极了,柳眉蹙在一起,满面皆是担忧。

        温雁继续说道,“大军将冰原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小姐的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找着找着我们都绝望了,连老爷都不抱希望了,本来抗击西凉就很折损兵力,老爷就让那些找小姐的人全都回来了。”说到这,温雁素来平静的面容有了波澜。

        她的话,闻者动容,更何况是每日思念左熙言的苏沅慕。

        温雁看着苏沅慕伤心,连忙说道,“不过好在菩萨庇佑,一年后,小姐又回来了,不仅毫发无损,还带回来一个性子桀骜的胡女。”

        说到这,苏沅慕就明白了。

        “这个胡女,就是叶泠。”温雁继续回忆,“她初到军中的时候引起了很大的躁动。她长得高,有着小麦色的身体,面容一看就是纯粹的胡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蛮气,谁的命令都不听。”

        “那时候小姐刚回来就得知老爷殉国,悲痛欲绝,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在老爷的棺木前长跪不起,军中的事儿交给了大少爷和二少爷。这一跪,小姐就病倒了。那时候谁都不能靠近小姐,唯有这个随小姐一同回来的胡女能照料小姐。”

        见苏沅慕面容复杂,温雁安抚道:“苏小姐不必忧虑,后来我们也都看到了,叶泠虽然性子桀骜不驯了些,但是对我家小姐也算赤胆忠心,而且她身怀绝技,是个武学奇才,我们能大破西凉,叶泠也出了不少力。”

        原来这二人还有这么深的羁绊。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回苏府的路上,苏沅慕反复回想温雁的话,想着当年的左熙言也不过是一十六七的少女,却经历了这么多。她躺在漠北雪原上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她重归大军的时候惊闻左鸿羲殉国,该有多痛苦。

        这些年的伤痛和苦难,一层一层地浇筑着她,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苏沅慕想着,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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