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逢时夏至（五）
翌日上午，苏沅慕正在书房里看书，听见了流春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姐。”流春在书房门口站定，轻轻地唤了一声。
苏沅慕放下手中的卷帙，身旁的彩月也停下了研磨，主仆二人一齐看向流春。
流春走进来，说道：“府外来了宫里人，说是三公主请小姐过去一趟。”
“算算时间，这会儿可能还在早朝。”苏沅慕喃喃自语，“这个时候，公主突然叫我进宫做什么”
“你且备车，我稍稍更衣便来。”苏沅慕看向流春，吩咐道。
流春应声，出门备车去了。
不多时，苏沅慕便梳妆更衣完毕。
今日，她着一身水烟蓝的薄衫和襦裙，衣衫上用金丝绣着菊花，还带了白角冠，略施粉黛花钿，衣衫华美不俗艳，气质端庄不古板。
在清脆的青铜铃铛响声中，苏家的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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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沅慕从宣德门进宫，一路向北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正好赶上早朝下朝，不少大臣从紫宸殿出来，见着扮相明艳的苏沅慕，想起庆宴上皇帝的言语，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道道打量的视线投来，苏沅慕就跟没看见一样，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跟着三公主手下的宫女朝后宫走去。
三公主宁瑾住的安沐宫在皇宫东北的地方，有些偏远，进了宫苏沅慕也不能再坐马车轿辇，费了一些时间才到了安沐宫。
进了安沐宫主殿，宁瑾从书房出来，见着苏沅慕笑着请她进来。
苏沅慕在书房里窗榻上坐下，见着面前的小方桌摆着梅花饼、桃酥等糕点小食，旁边还有一碗清茶。
“子忻一路走过来，该累了，喝点茶歇歇。”宁瑾微笑着，将房里的玉屏折起，而后端坐在书桌前。
“殿下客气了。”苏沅慕也笑了笑，温声道：“殿下此番召我，是为了何事？”
“昨日我便从父皇那里得到了消息，楼疆国意欲进贡和亲。”宁瑾开门见山。
苏沅慕面上浮现一抹讶异，还没等她说话，宁瑾紧接道：“今日早朝，父皇应该就是同大臣们商议此事。”
“父皇肯提前告诉，便是因为父皇想让本宫前去迎接楼疆公主。”宁瑾看向苏沅慕，不紧不慢道：“子忻你也知道，数年鏖战，左家等众将领成功击退了西凉，眼下正是西凉元气大伤，我军士气正旺之时，楼疆显然不想这个时候同我们作对。”
“按楼疆国主的意思，他希望能进一步的与我们大宁边关三郡通商合作，为表诚意，特地遣一公主前来和亲，并且进贡了不少奇珍异宝。”
苏沅慕点点头，面上带着沉吟之色，似是想起来了什么，慢慢说道：“殿下，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楼疆国主是刚踩着鲜血上位的吧？”
“不错，子忻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宁瑾笑了笑，回道：“楼疆国主亚尔孜勒也刚上台没几年，楼疆也内乱了不少年了，据说这亚尔孜勒是上任国主亚尔汗的养子，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中间诸多变故还不清楚，父皇不曾与我细说。”
“如此年轻，没有盛气凌人之势，反倒是和亲进贡，很难不引人深思。”听了宁瑾的话，苏沅慕这样回道。
宁瑾低头翻了翻卷帙，而后说道：“亚尔孜勒在谋算什么，就交给前朝那些人去揣度吧，如今我们先把迎亲之事处理好。”
她把话题引了回来，苏沅慕感官敏锐，旋即说道：“殿下说得是，这毕竟是陛下亲□□代，既是圣旨，我等不敢怠慢，一切请殿下吩咐就好。”
说完，她跟视线投过来的宁瑾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这话中含义。
宁帝已经开始让宁瑾为太子“分忧”了啊苏沅慕看向窗外，暗喜局面明朗。
“庆宴之上，子忻你独得圣恩，想必很快就能入仕，此番迎亲，本宫也自然有了请你同去的理由。”宁瑾招手示意苏沅慕过来。
苏沅慕不敢怠慢，连忙走下窗榻，走到三公主对面，待她示意后坐在了书案对面。
宁瑾推过来一张水纹纸，纸面有粼粼波光，纸质颇好。
苏沅慕接过来，食指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她看着纸上写着的名字，已经明白了宁瑾的意图。
但她没吭声，静静地等着宁瑾吩咐。
果然，宁瑾没让她等太久，说道：“这是本宫根据以往惯例拟定的迎亲人选，届时你同柴轩一道，左熙言如今风头正盛，她带一队禁军当先锋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说着，宁瑾的目光顺着水纹纸往下看，语气间有些嫌弃，“虽然本宫也不想带鄂兴文这老家伙，奈何他是鸿胪寺少卿，不然不合礼数。不过没关系，本宫在，这些老家伙在后面看着就行。”
苏沅慕故作谦虚，满目皆是惶恐，“殿下，柴公子贵为太府寺少卿，我怎敢与他并列。”
宁瑾看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子忻，你在我这，还这般自谦。你莫是以为我不知道？这柴轩曾上你苏家提亲，尚书令柴建白同苏大学士交情也不错，你跟柴轩，可不陌生。”
说着，她语气柔和了一点，“以后我在你面前，也不称本宫，等你入仕了，见了我也别称臣，你我之间，高山流水。再说了，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书通二酉、伶牙俐齿，此番迎亲，你同柴轩一起，定然不失大宁风范。”
宁瑾这般放低姿态，苏沅慕自然起身行礼，“刍荛之见也能视若瑰宝，多谢殿下知遇之恩。”
感谢的话说完，苏沅慕犹豫着，补道：“殿下，我同柴轩，只是君子之交。”
“知道。”宁瑾挑眉，轻笑了一声，“你自是君子，不过这柴轩也是赤心之人，听说他已经连着三年到你苏府提亲了，一片诚心，到也让人动容。”
闻言，苏沅慕蹙了蹙眉，面色一变。
宁瑾见她那如坐针毡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子忻莫慌，我可不是父皇，点不了你们的鸳鸯谱。”
苏沅慕这才放松下来，“殿下莫拿我寻开心。”
两人笑谈了一会儿，时候也不早了，苏沅慕本想回府，但是宁瑾把她留了下来。
她们就在安沐宫用了午膳，午膳用完她陪宁瑾到后面的凤锦苑逛了逛。
后宫是有御花园的，而且非常大，热爱诗画风月的宁承基即位后更是每年都要精修御花园，多年下来如今已经扩充到了后面的神武门之前，极尽奢华，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一片葱蔚洇润。
可是御花园紧靠着东宫，自从宁瑾和宁清在一些大臣的挑拨离间下关系越来越疏远后，宁瑾就不爱去御花园了。
宁瑾的变化宁帝自然清楚，他不曾管皇子公主之间的争斗，只是在皇宫东北角，宁瑾的安沐宫后面，给她修了个同样气派的园林，取名凤锦苑。
两人逛完了园林，没多久就去了前朝文渊阁。
文渊阁和中书阁相对，正是如今朝廷颇为强大的两股势力。文渊阁的苏大学士虽然出身微寒形单影只，但是颇得皇帝信任，而且同肱骨重臣尚书令、刑部尚书等关系都不错。中书阁的中书令沈逸之，是当今皇后亲弟弟，国舅爷，权贵大族沈家的家主，身后附庸势力众多。这沈家又是从两代前的□□时期就追随宁家打天下，自然在朝中分量颇重，有时就连宁帝都难以撼动。
此番迎亲是大事，虽然宁帝差遣了宁瑾，但是她还是得给这些重臣过目，否则那么些个谏议大夫能在早朝上参她三天三夜。
俩人先去了文渊阁，苏文升自然不会多加置喙，但是当着三公主的面还是好好地把苏沅慕叮嘱了一番。
从文渊阁出来，她们又去了中书阁，见了中书令沈逸之。虽说迎亲不劳烦他亲临，但是要带走鸿胪寺少卿鄂兴文，还是要知会沈逸之一声。
沈中书见着宁瑾过来，面上没什么惊讶，也没什么恭敬。
待到宁瑾用通知的语气说完迎亲事宜，他微微颔首，语气不咸不淡，“一切听公主殿下吩咐。”
说完，他看向苏沅慕，面容严肃，眼眸像是浸入水中的冷刃，不声不响间散发着威严和压迫感。
苏沅慕对上他的视线，面色不变，微微垂眸。
片刻，沈逸之收回了打量，淡淡道：“苏小姐的来日之路，当真是熹微灿烂。”
言讫，沈逸之朝宁瑾行礼，沉声道：“臣还有折子要看，恕臣先退下了。”
宁瑾看着他清癯削瘦的背影，面色沉了沉。
苏沅慕品味着沈逸之的话，觉得他是在明赞暗讽，是在敲打她，奉劝她不要入局。
“殿下，既然沈中书无异议，那就把诏令吩咐下去吧。”苏沅慕看向宁瑾，说道。
宁瑾转身朝中书阁外走，“嗯，你且随我一起出宫。”
待到她们将事情办妥，太府寺、鸿胪寺和礼部的人都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金乌西渐，宁瑾自然是要回宫。
同她道别后，苏沅慕坐回自家的马车回府。
一路上脑中把今日的各项部署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此番迎亲是苏沅慕抛头露面的第一件事，对她日后入仕有着重要意义，自然是要万分小心谨慎才好。
想着，苏沅慕突然意识到，她们好像还没有通知左熙言。
虽然明知很快朝廷的诏令就会下到左府，但苏沅慕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去一趟左家庄园。
于是她掀开车帘，吩咐马夫不回府了，改道去将军府。
马夫得令，纵马疾驰在官道上，朝着城西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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