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日常

李熠借口要去洗手间，离开了病房。沈舫喂林玳吃药，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问他怎么了。

        “你没有味觉了。”林玳直入主题，眼里满是心疼，“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舫压根不在意，从把这件事告诉李熠的时候就知道他一定会告诉林玳，他把林玳手里空杯放回床头的饭桌上，坦然道：“告诉你，我的味觉就能恢复了吗？”

        林玳无法想象沈舫失去味觉的这一年里到底是怎么把那些索然无味的东西嚼碎咽下去的，平常人有个感冒发烧暂失味觉的时候都受不了，可他却这样过了一年。

        “是因为我吗？”话刚出口，林玳就后悔了，因为这问题太多余了。

        沈舫瞥他一眼，坐在床边对他说：“我不止味觉尽失，还因为你对我的伤害患上了焦虑症，现在都还在吃药，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把自己关在家里，因为只要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就会胡思乱想，会发病。”

        一字一句都像一根针扎在林玳的心脏上，沈舫云淡风轻的表情也让林玳心疼不已。

        “对不起。”虽然知道这三个字是最没用的，可现在的林玳找不出更好的话，“我会用余生陪伴你，不管你怎么样，我依然爱你，我的真心一直在你那里。”

        沈舫笑起来，他之所以告诉林玳这些，就是要让他心疼自己，知道他到底错在哪儿有多离谱，要的也就是他这句话，哪怕每天听百遍都不会觉得腻。

        其实他也骗了林玳，刚才和李熠吃饭的时候，他好像依稀吃出了一点儿味道，不过也只是很轻微的一点点，不仔细还真吃不出来。

        沈舫忍不住抱住林玳，吻了吻林玳的侧脸，“好好休养，听从医生的话安心复健，我会陪着你的。”

        独一无二的温柔又回到了自己身边，林玳无比珍惜，虽然被沈舫抱着有些压到左肩的伤口，即便再疼他也一声不吭，一心只想和沈舫再温存一会儿。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沈舫要带李熠回去休息，承诺林玳第二天会再来看他。

        谭冶也被谭家叫走了，应该是很久没见到他，要和他吃一顿饭。谭冶怕林玳有什么需求，临走前特意给林玳安排了一位看护。

        回公寓的路上，沈舫边开车边问李熠关于林玳的伤。

        “大致看了看，我相信挪威这边的医生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了，我也没有再重复一遍的必要。”对于病人的病情，李熠一向都是实话实说，一点儿不瞒着，“康复训练乐观的话，以后的生活不成问题，也能举重物，只是要想再恢复到能弹钢琴的程度，恐怕难上加难。”

        沈舫紧握着方向盘，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破灭，连骨科世家出生的李熠都这么说了，林玳的手是彻底没了指望了。

        “可惜了。”李熠摇头叹气，“他之前害你在设计圈混不下去，现在他也不能再弹钢琴了，牺牲确实挺大。所以你现在怎么想的？原谅他？”

        原谅……沈舫听到这两个字，觉得它有千斤重，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

        “‘原谅’太沉重了，我暂时还做不到可以全盘不计较，心无旁骛的和他重新在一起。”沈舫说。

        也是，谁会在失去一切后还会大度的不计较，那么快就放下芥蒂和之前伤害自己的那个人重修旧好？李熠这样想着，看一眼沈舫，忽然说：“那他今晚一个人在医院可要受罪了。”

        沈舫没说话。

        李熠知道他端着，心里肯定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继续自顾自说：“骨受伤的病人手术清醒后在没有麻醉药的加持下，会疼得睡不着，现在才十一点多，估计得熬到天亮，到时候汗都能打湿枕头了。”

        “谭冶给他找了看护。”沈舫绷着脸，语气僵硬，“不会让他太难熬的。”

        李熠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舫一眼，笑起来：“哦？那倒是我忘记了。”

        如李熠所说，林玳的确因为伤口的疼痛翻来覆去睡不着，像是被一团火对着伤口烤一样，疼得他直冒冷汗。

        看护帮他出去问护士能不能用点止疼药，护士说这是一个很正常的流程，一味用药只会产生依赖性，以后再疼起来就必须得吃药才能缓解，所以不建议给药。

        看林玳疼的掉眼泪却不能吃药，看护自己出去买了几个冰袋回来，冰袋的凉意可以缓解伤口的灼烧感。

        看护轻轻将冰袋挨近林玳包得严实的伤口处的纱布上，放上十秒左右又拿起来，问林玳这样有没有好一些。见林玳点头认可他的行为，又按照刚才的方法反复给林玳用了几次，直到林玳终于好受些了才拿掉冰袋，改用扇子在伤口处轻轻扇风。

        这阵钻心的难受一直把林玳折磨到凌晨三四点，疼得快没有意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林玳似乎听到了病房的开门声，好像有人走了进来。想睁眼看看是谁，但他实在太困太累了，也抵不过席卷而来的困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沈舫还是放心不下林玳，半夜开车赶过来，开门看见林玳已经睡着了，看护还在拿着扇子给他扇伤口缓解疼痛。

        他朝看护嘘了一声，伸手拿过看护手里的扇子，小声让他回去休息。

        看护也累了，二话没说就退了出去。

        沈舫坐在床边，一手摇着扇子给林玳扇风，一手拿过床头的湿巾，轻轻地给林玳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生怕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给弄醒了。

        林玳肯定疼得没有力气了，手指时不时动一下，半梦半醒之间无意识轻哼一声，惹人心疼极了。

        “小可怜……”沈舫不禁轻笑道，从前的林玳绝对不会这样，说不准刚醒就跟他委屈巴巴抱怨喊疼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躲着人偷偷疼得抹眼泪。

        沈舫抚摸着林玳的头发，轻哼起不知名的歌谣，就像小时候自己生病睡不安稳的时候，妈妈给他哼童谣哄他一样。

        他在哄着他的爱人，希望他能安稳入睡。

        直到快天亮时，沈舫才放下手里的扇子揉了揉自己酸疼不已的胳膊，看一眼睡得香沉的林玳，起身离开了。

        今天周五，他早上还有课。

        临近放假，沈舫要准备安排考试的事宜，本来按照以往的进度，他的考试时间早就排出来了。没想到会再次遇见林玳，之后发生一系列的意外把他一切的计划都给打乱了，把排考试时间和安排考试题目的事都给耽搁了。

        他在路上买了杯冰美式醒神，一路将车开进了设计学院大门。

        沈舫停好车，提着电脑下车进入设计学院大楼时，在门口听见了几位学生的八卦，说服装设计的那位moirrey家里出了事，昨天来退学，连夜跟着家人回美国了。

        沈舫当没听见，知道这十有八九是林玳让谭冶处理的，走了也好，少个令他心烦的人。

        今天是沈舫这学期的最后一次课了，解答了学生们的一些问题，修改了几位学生的设计建议，就开始安排考试计划。

        “还是和之前一样，抽签。”沈舫借了学生的一张空白设计图纸和笔，在上面写了考试题目和设计要求，然后将它们撕下来团成团丢在桌上，“一个一个来，这次有六个题目，抽到同一个题目的学生统一考。”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上去抽签，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题目选择。沈舫把纸团收起来，“这周末我会将各位的考试时间以邮件的方式发送给助教，请各位在下周二前自己去助理那里领取自己的考试时间。女士们先生们，提前预祝你们考试顺利，愉快度过这次假期。”

        学生们和沈舫告别，有几位亚洲留学生送了沈舫一盒巧克力，说是自己家里人寄来的，特意让她拿来谢谢沈舫的照顾。

        沈舫盯着巧克力看了半晌，没有收下，“你能把这次考试题目完成好就已经是感谢我了。”

        留学生眼里流露出失望，赶紧拆开巧克力盒子，“那就吃一颗行不行？”

        沈舫最终拿了一颗草莓味的，谢过留学生便拿着电脑走出教室。

        沈舫再回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只看见谭冶躺在休息沙发上打游戏，床上的林玳不知踪影。

        谭冶看他一眼，继续专心打游戏，“回来了？吃饭没？桌上有小叔叔给你留的东西。”

        沈舫把电脑放桌上，“你小叔叔人呢？”

        “被你姐夫带去做检查了。”谭冶看看腕表上的时间，“现在差不多快回来了。”

        沈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床边椅子上两口就喝完了。

        谭冶一把游戏打完，见薛凝还没回他消息，估摸着应该还没做完手术。他和沈舫不熟，也没什么聊天叙旧的必要，收起手机起身准备去卫生间，走到门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沈舫说：“小叔叔的签证快到期了，我和林家的意思都是希望他回国做复健，我爸那边已经安排了国内的康复专家，但他说他要留在挪威，说你在这儿，你看着劝劝吧。”

        话音刚落，李熠就推着做完检查的林玳回来了，一看沈舫在病房里，赶紧把林玳交给他，拉着准备出门的谭冶说饿了，一起去吃饭。

        沈舫把林玳推到床边，扶着他坐到床上，“渴不渴？”

        “有一点。”

        沈舫转身给林玳倒了杯水递给他，等林玳喝完又把杯子放回桌上。

        见林玳一只手吊着，手指头都不敢乱动，沈舫问他：“还疼吗？”

        林玳点头又摇头，“跟昨天比，好了一些。”

        “刚才谭冶跟我说你签证快到期了是吗？”沈舫看着他，只要林玳说一句假话他就马上转头离开。

        林玳现在一句谎话都不敢说，只能如实回答：“下周三就到期了。”

        沈舫一瞬间想骂人，下周三到期的签证，林玳却只字不提，到时候如果到期了他还滞留在挪威的话，该是什么后果他难道不知道吗？

        “我不想再离开你了。”林玳知道沈舫在想什么，赶紧说：“本来我准备叫谭冶给我去处理的，结果遇上这事儿……你好不容易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和你分开……”

        呼之欲出的责备被堵在喉咙，沈舫看了林玳几秒，最后无奈的轻叹一声，坐在床边打算认真和林玳聊聊：“林玳，我说的给你一次机会，这是我的承诺，我的承诺在我是否原谅你之前都永远作数，不管你在没在我身边我都会记得这个承诺，记得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你明白我说的吗？”

        林玳点头，“明白。”

        沈舫继续说：“签证到期不是小事，你的伤更不是小事，谭冶说他爸已经在国内帮你找了最好的康复师，你回国去，听话。”

        林玳摇头，他不想回去，他太害怕自己身边没有沈舫了。

        沈舫安抚他：“挪威这边快放假了，等我把学生的考试安排完，我就回国去找你，陪你一起复健。”

        林玳看着他，“真的吗？”

        沈舫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玳听见这话，身体僵了僵，“对不起，以前都是我在骗你。”

        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沈舫看不得林玳现在这样患得患失的模样，他还是喜欢以前那样时常把笑容挂在脸上的林玳——没有掺杂任何欺骗的情况下。

        “别说对不起了，你对不起我的事多了去了，几句对不起是没法让我接受的。”沈舫给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快先笑一笑我看看。”说完伸手挠了一把林玳的腰侧，那是林玳的敏感带，最怕别人碰。

        林玳躲闪着沈舫的手，被沈舫挠痒痒似的抓了一把，忍不住笑出了声，求饶道：“别别别，沈舫别挠了，我错了。”

        沈舫也怕碰到林玳的手，适当闹了一会儿就将人给放开了，怜惜地搂着林玳的脖子主动在他额上落下温柔一吻，然后与他额头相抵，“回国去，乖乖等着我来找你。”

        林玳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伸出右手攀上沈舫的后颈，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好。”

        沈舫想到学生给他的巧克力，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草莓味，你喜欢的，吃吗？”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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